■誰是誰非之長平專欄

一場洪水災難過后,，人們還沒有聽到政府部門關于預警系統(tǒng)、抗災能力和救援措施的檢討,，卻先獲知一個市民因為參與災難后果的討論而被警方拘留,，這是一件不容易讓人想得明白的事情。

這件事情發(fā)生在濟南,。7月18日一場持續(xù)3個小時的暴雨,，竟然使整個城市瀕臨癱瘓狀態(tài)，損失慘重,。據(jù)官方數(shù)據(jù),，暴雨中至少有34人死亡，6人失蹤,，171人受傷,。城市瞬間變成澤國，市民的恐慌可想而知,，他們對于死傷人數(shù)的關注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尤其是市中心一座最繁華的地下商場，在半小時內變成了黑暗的水箱,，雖然官方稱無一人傷亡,，但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各種說法。其中一位網(wǎng)名“紅鉆帝國”的23歲女子因回帖參與討論,，被指散布謠言,、擾亂公共秩序而被拘。

災難總是伴隨著恐慌,，恐慌總是滋生著謠言,，這是自古以來的人之常情和社會常態(tài)。在遠古的時代,，這些謠言得不到澄清,，就變成了神話，比如中國的女媧補天,、大禹治水,，希伯來的諾亞方舟，以及古希臘的丟卡利翁小船等,。中古時代,，這些自然災害往往被視作天生異象必生異事的征兆，成為民眾推翻專制統(tǒng)治的信心支持,，中國諸多農(nóng)民起義中都有這類傳說,。到了現(xiàn)代社會，科技進步，資訊發(fā)達,，謠言不容易產(chǎn)生,，產(chǎn)生了也容易澄清，但是突發(fā)事件中仍然有很多未知的東西,，比如死亡人數(shù),，即便是權威部門，也不能確保它每一次公布的數(shù)據(jù)都萬無一失,。

對于這些未知的東西,，民眾給予高度關注，進行猜測和爭議,，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必然產(chǎn)生謠言,。最常見的謠言就是放大災難后果,，夸大死亡人數(shù)。其中原因,，一是出于恐懼和悲傷,，輕信道聽途說，類似遠古人相信神話,；二是對社會心懷不滿,，唯恐天下不亂，類似中古人詛咒皇帝,；還有一種情況,，是近現(xiàn)代才普遍出現(xiàn)的,，就是純粹基于對真相的執(zhí)著,，而對政府部門始終抱持一種懷疑的態(tài)度。這幾種情況,，都是可以理解的社會心理,，只要不出現(xiàn)嚴重的后果，都應該聽之任之,，由其自生自滅,。

法律專家將這個嚴重的后果解釋為“擾亂公共秩序”，認為應該嚴格區(qū)分傳播小道消息和散布謠言的界限,，只有當謠言產(chǎn)生了真實的擾亂公共秩序的后果時,，才能治罪。其實憑常識就能知道,，如果把凡是與事實不符合的話都定性成法律意義上的謠言,，那么幾乎每一個人都可能被抓起來。幾年前北京市長王岐山在一次會上說，要允許官員說錯話,，得到廣泛的認同,。官員可以說錯話，民眾反倒不可以了,？

其實我們從來都是允許官員說錯話的,，甚至允許他們的話造成社會恐慌。前者如有官員剛說完物價平穩(wěn),，豬肉就猛漲,；后者如有官員說股市不理性，股民就嚇得紛紛拋售,。而民眾的言論空間,，盡管資訊越來越方便，卻有變得越來越困難的趨勢,。尤其在官方可能受到批評的公共事件中,，堵塞言路的事經(jīng)常發(fā)生，動輒就聽說網(wǎng)民由于散布謠言而受罰的消息,。前不久北京市還規(guī)定,，在發(fā)生工程事故時散布謠言將被究責。這幾乎等于說,，凡有事故發(fā)生,，任何人都請閉嘴，因為誰也不敢保證他能說得準確無誤,。一個世紀過去了,，泰坦尼克號到底死了多少人還不知道呢，難道關于這場海難就不能說了,？

兩年前美國南部發(fā)生了卡特里娜颶風悲劇,，1500人死亡。剛開始消息混亂,，媒體報道中死亡人數(shù)高達幾萬甚至更多,。人們迅速將矛頭指向布什政府反應遲鈍，救援不力,，甚至有人提議彈劾總統(tǒng),。布什總統(tǒng)狼狽不堪，卻從來不敢怪罪媒體造謠,，更不敢想象警方因為說錯死亡數(shù)據(jù)而抓人,。一年以后，還有電視主持人“造謠”說：“今天是卡特里娜風災一周年,，當然,，如果從布什總統(tǒng)知道它的時候算起,，還有兩個月才到……”對于公共秩序來說，這又能怎么樣呢,？

以散布謠言為由抓人,，是明顯的濫用法律行為。如果警方認為沒有濫用,，那么這個法律明顯違憲,，因為憲法明文規(guī)定了公民的言論自由，言論自由天然包含了說錯話的自由,，尤其是質疑權力的自由,。比謠言可怕更加可怕的是對言論自由的剝奪。

(作者系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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