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雨素在記錄個體“殊象”的同時,，為這個變化的時代留下一份心靈的原稿,、生命的信息,。

文|胡印斌

“活下去是硬道理,。”   “有母親的愛，小哥哥堅強地活著,。”  “拋棄孩子的女人都是捧著滴血的心在活,。”“活著總要做點什么吧,？我是無能的人,，我是如此的窮苦,，我又能做點什么呢！” ……

范雨素,，這個來自湖北襄陽的育兒嫂一天之內(nèi)就“紅了”,。來訪的記者太多，以致于她只好請假接受采訪,，并希望這個事情趕快過去,。畢竟,，對于一個小時工來說,，“三天兩頭不干了”,，或許就意味著孩子要吃不上飯了。不過,，這些事情在“紅了”的語境下似乎都不重要了。外界更關(guān)心的是，范雨素紅了以后會怎樣,？會不會成為下一個余秀華？有媒體還拋出了“你怎么看待階層固化”的題目……

多少年來,，一直以“活著”為目的,、價值,、信仰的范雨素，并不怎么關(guān)心“階層固化”,。對于一個符號般存在的“阿姨”而言，階層是明擺著的,，無所謂固化不固化，也不會有城市白領(lǐng)那么深刻的焦慮,。

就像她受訪時說的那樣,，“我對文字沒有自信，我也沒想過靠文字改變生活,，我也習(xí)慣了靠苦力謀生了,，而且我對勞動并不懼怕。做小時工,、育兒嫂也不是最低的工資,，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只是,，想過沒想過，不要緊,；有沒有自信,，也不要緊。范雨素還是像一陣疾風(fēng)掠過了很多人的天空,，她的經(jīng)歷,、她的姿態(tài)、她的命運,，讓千千萬萬個漂泊的不安的靈魂找到了“共相”,。盡管，范雨素自己也承認(rèn),，那篇《我是范雨素》是被編輯過的文字,，并非本人原汁原味的東西,。但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確確實實觸動了大時代下很多人依舊有所期待的內(nèi)心,。

文字可以修飾,，素材可以整合，而生活,，或活著,，卻是不可復(fù)制的。透過那些看上去輕松,、甚至不乏詼諧的文字,，人們看到的是一個在險惡、匱乏,、孤獨中苦苦掙扎的生命個體,。范雨素在文字中表現(xiàn)得越是克制、內(nèi)斂,、見慣不怪,，則這種刺痛、不安就越是深刻,。

范雨素說,，她在北京寄居的皮村那間8平米的小屋，“南向有一面玻璃墻,，玻璃厚極了,！冬天吸收熱量，那么強烈的陽光,，冬天住在那間屋子里特別幸福。”可又有誰知道,，她的無望,、冰冷、焦灼與淚水,！           

成長的困厄,，環(huán)境的局限，女性的悲哀,，城市的偏見……所有這一切,，對于一個早慧、敏感,、不安分的鄉(xiāng)間女性而言,，無一不是內(nèi)心苦難的來源。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想象范雨素過往經(jīng)歷過的煎熬與掙扎,，但穿越她平靜的文字,，我們依然可以感知到冰山下面浩大而沉默的未知,。

有論者習(xí)慣性的指出，《我是范雨素》一文“如果從文學(xué)價值上看,，并沒有超過高中作文的水平,，人們感動和贊賞的不是她的文筆，而是平常我們看不見的她和身邊人的故事而已,。”這樣的姿態(tài)未免高蹈。范雨素的寫作,，并非目標(biāo)明確地指向文學(xué),，而是與她帶孩子、擦地等等工作一樣,，是一種活著的方式而已。

活著,，也思考著，順便把思考的內(nèi)容用一支筆記錄下來,。如此而已,，若是非要用“文學(xué)價值”作為衡量標(biāo)準(zhǔn),，那也是別人的標(biāo)準(zhǔn)，與范雨素?zé)o干,。

這個世上,，總是有那么一些人，盡管生計艱難,，卻并不愿意機械地活著,，而是希望有所表達。她們的寫作,，往往飽蘸著生命的汁液,，挾著來自土地的飽滿和充盈，為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打開一扇窗,，人們會看到,，原來還有這樣的苦難人生。這樣的沖撞來得確實有點猛烈,，以致于很多人有點恍惚,，在他們的經(jīng)驗體系中,，完全無法安置、歸類她們,。

而在一個社會劇變的環(huán)境下，大時代的激蕩與個體的顛簸往往會產(chǎn)生令人目眩的回旋,，呈現(xiàn)在文學(xué)上,，則是一個個粗糙、鮮活,、激情四射的生命個體,。余秀華是這樣，范雨素也是這樣,。并不是說她們意在兜售自身的苦難歷程,，也不是說有搞文學(xué)的自覺，而實在是充盈的生命需要一個表達的出口與方式,。正如李贄所言：“千言萬語,，滾滾立就，略無一毫乞憐之態(tài),，如訴如戲,，若等閑日子。”

很多人也都看到了范雨素文中的現(xiàn)實指向,，比如教育公平,、征地補償、城中村暴富,，乃至城鄉(xiāng)之間漸次清晰的社會分層、階層隔膜等等,，然而,，這樣的問題其實公眾早已不陌生，透過媒體報道,、學(xué)者調(diào)研,，相關(guān)的闡述已經(jīng)很多，也更精準(zhǔn),。之所以對范雨素的描述感興趣,，無非是她的記錄融入了個人情感,，具有了心靈史的意義而已。

實際上這也是中國文化的一個悠久傳統(tǒng),。有感而發(fā),，歌詩合為時而作，生活與文學(xué)本身并無格外的界限,，二而一,、一而二。這樣的融合與滲透,，遠非那些刻意弄文的矯揉造作,、無病呻吟者所能比擬，也不是冷靜,、高蹈的旁觀者可以解釋的,。本質(zhì)上講，它也是一條混合著寫作者生命,、生活,、思想奔涌而來的巨流河，但見一瀉千里,，委曲詳盡,。

這樣的寫作，也只能在民間,，只能來自土地,，“禮失而求諸野”。評價這樣的文字,，也從來無法套用現(xiàn)成的文學(xué)評論,，更不能試圖以種種規(guī)矩將其強行納入主流。盡管必要的“編輯”確實會讓其更富有傳播性,，或者說,，這樣的規(guī)訓(xùn)過程實際上一直在進行，但無論如何,，每一個不羈的生命都是無法框定,、無法編輯、無法裝訂的,。

發(fā)現(xiàn)范雨素,，發(fā)現(xiàn)一個在層層重壓下依舊活潑潑的生命，發(fā)現(xiàn)這個社會底層存留下的詩意,。自由作家老村曾說：“作為土地的傾訴者,，我的淚水從來都是那樣飽滿和充盈，從沒有流完的時候,。”而作為城市與鄉(xiāng)村的棲居者,，也可以說,，范雨素在記錄個體“殊象”的同時，為這個變化的時代留下一份心靈的原稿,、生命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