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樣“革文化的命”,,在“文革”之前早已開始。我們年輕時喜歡唱的《外國民歌二百首》早已挨了批判,,不敢再唱,。就是我們覺得好聽的“革命歌曲”也不時會遭受撻伐,,弄得人們無所適從,。1964年,我在上海郊縣參加“農(nóng)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簡稱“四清”或“社教”),。那時,,空政文工團剛演出了歌劇《江姐》,得到熱烈的歡迎與贊揚,。劇中江姐的一曲《紅梅贊》,,更因其曲調(diào)的優(yōu)美和歌詞的慷慨,備受歡迎,。在農(nóng)村的屋前田頭女工作隊員們也傳唱不休,。可是誰也不曾料到的是,,沒過多久,,工作組長在會上傳達了“上面”的指示,說《紅梅贊》是“靡靡之音”,,不要再唱了,。誰的“指示”,沒說,;為什么是“靡靡之音”,,沒說,因此會后議論紛紛,。于是,,下一次會上又說:“不要唱,也不要再議論了,?!蔽覀冞@些讀文科的,對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的事情非常敏感,。1963年以來,,思想文化領(lǐng)域的批判接連不斷,,批鬼戲,批“時代精神匯合論”,,批“合二而一論”,,批《北國江南》、《早春二月》,,批《中間人物論》,早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每一次批判,,都有背景,都有“來頭”,,稍不謹慎,,說話走板,就會帶來麻煩,。因此,,領(lǐng)導說不要再唱,不許再說,,也就只好閉嘴,。
“文革”開始后,這樣的事就更多了,。貝多芬,、斯特勞斯、柴可夫斯基,、肖斯塔科維奇,,自然不是資產(chǎn)階級就是修正主義,不去說他,,就連同中國友好人士的作品也一樣扣上了這樣那樣的帽子,。不記得確切的年份了,反正是在《茉莉花》事件之后,。那時,,柬埔寨國王諾羅敦·西哈努克住在北京,受到毛澤東,、周恩來等領(lǐng)導人熱情周到的款待,,被稱為中國人民的朋友。在要離開中國的時候,,多才多藝的西哈努克寫了一首歌送給中國,,詞曲都很動情。記得歌詞開頭幾句是這樣的:“啊,,敬愛的中國呀,,我的心沒有變,,它永遠把你懷念?!焙竺孢€有稱頌中國的語句:“你是一個大國,,從不自私傲慢,待人謙遜有禮,,不論大小一律相待,。”等等,。在除了造反歌和語錄歌幾乎沒有別的音樂的時期,,西哈努克這支歌一下子在上海傳唱開了,因為它的優(yōu)美,,也因為它的深情,。但是,一切優(yōu)美似乎都屬于資產(chǎn)階級,,而無產(chǎn)階級則只能高呼萬歲或打打殺殺,。不久,當時在上海主持工作的徐景賢,,在一次會議上就此事指責說:“有些人連資產(chǎn)階級和無產(chǎn)階級也分不清了,。”我聽到的當然又是傳達的傳達的傳達,,但是西哈努克的這首歌,,在上海果然從此不見播放也聽不到傳唱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無產(chǎn)階級全面專政了,,連一首歌能不能唱,,也要由上面欽定,只有他們(上頭的江青和下頭的徐景賢們)才把握著香花毒草的尺度,。這也就難怪十年“文革”,。中國的文藝,只剩下了八個所謂“樣板”和語錄歌,、忠字舞了,。
今天,人們稱贊《茉莉花》,,大概再料不到它曾同“黃色”連在一起,。今天唱幾首內(nèi)容遠不似西哈努克那樣深情贊頌中國的外國歌曲,也不會擔心分不清資產(chǎn)階級與無產(chǎn)階級,?!都t梅贊》依舊唱響在舞臺、依舊受到普遍的歡迎,,當初下令不準傳唱的人而今安在哉,!時代畢竟在前進,。對待文藝,盡管還有自認為有權(quán)判定作品生死的人,,但民眾已經(jīng)不太理會他們的偏執(zhí),,社會對于文藝的態(tài)度要寬松得多也寬容得多了。寬松和寬容,,是文藝繁榮適當?shù)耐寥?。從《茉莉花》的遭際看,彼一時,,此一時,,究竟哪個辦法更符合藝術(shù)的規(guī)律和藝術(shù)的實際呢?(題簽:吳瑾)●陳四益
◎陳四益,,雜文家,,現(xiàn)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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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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