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率者，貨幣間的市場之價也,。譬如近來又吵得沸沸揚揚的人民幣匯率,，無非就是多少人民幣換一美元的市價問題。以變動的趨勢著眼,，用比今日之匯價更少一點的人民幣就可換得一美元,，人民幣就是升值了,。反過來,，用更多的人民幣才換得同樣一美元,，人民幣則貶了。
市價有什么好吵的呢,？在日常生活里,，你我不是天天要進市場,，時時要與市價打交道嗎？經(jīng)驗很真實:早餐之價不要吵,，鉛筆文具之價不要吵,，衣帽鞋襪之價也不要吵,。市場之道,，可以討價還價，但不需要吵,。講不成價錢也好辦,，買賣不成仁義在，還有下回哩,。
市場之價為什么無須吵,？我的理解，市場其實是一套靠行為定價的游戲,。天下買家大同小異,，差不多個個都是自己持有貨幣的天生升值派。賣家也大同小異,，都是顧客手持貨幣的貶值派,。問題是，市場里的升值貶值不需要吵,，大家出價就是了,。橫豎買家與買家爭、賣家與賣家爭,。至于升值派能不能贏,，決定的因素是賣家營壘的競爭程度是不是壓過了買家營壘的競爭程度。若是,，吵不吵無所謂,，買家所持貨幣終究要升值；若不是,，吵得再兇,，買家的貨幣也擋不住對賣家的商品貶值。
人民幣匯率究竟中了什么招,，要這樣吵了又吵,？遠的不提，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過不了多久就傳來“國際聲音”:人民幣不要貶,。五年后，國際呼聲轉(zhuǎn)為“人民幣要升值”,，而同情中國的老外學(xué)者,，一般說升值絕不可取,。國際上開吵，國內(nèi)也跟著吵,，升值派與不升值派營壘分明,。也有學(xué)者開始主張人民幣絕不能升值，等到政府決定于2005年7月開始小步升值,，又說緩升也許是必要的,。再過三年，全球金融危機橫掃神州大地,，人民幣升值之聲讓位于全球救市,。不過還真有人倒算，人民幣升值是比美國金融危機還要厲害的中國經(jīng)濟殺手,！又過了一年,，后危機時代來臨，人民幣升值的呼聲重起,。這回動靜可大了:從諾貝爾經(jīng)濟學(xué)獎得主,、百多位美國議員，直到美國總統(tǒng),，一起放話要人民幣升值,。冷眼看去，正派反派的論據(jù)無數(shù),，卻不見有人問出纏繞我心頭好幾年的一個問號:他們?yōu)槭裁闯臣芏怀鰞r,？
我的問題是沖著升值派去的:你們要是真的主張人民幣升值，何不帶頭———然后帶領(lǐng)所有贊同升值主張的人們———大手以美元買人民幣呢,？這里的經(jīng)濟邏輯很簡單:大手以美元買人民幣的“買壓”,，總比大呼小叫人民幣必須升值的“言壓”管用吧？我的問題也是沖著人民幣絕不升值派去的:要是真主張人民幣不升值,，大手拿人民幣買美元不就得了,？！更一般地,，我的問題是沖著所有“有主張”的人們?nèi)サ?用行為而不要用言辭來表達閣下的主張,。
130位美國眾議員聯(lián)署要美國財政部把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我想問他們干嗎不來點真格的,，干脆拿美聯(lián)儲的黃金儲備換他幾十萬億人民幣,？看來人們還真不把經(jīng)濟學(xué)當回事。這門以解釋行為為己任的經(jīng)驗科學(xué),，最起碼的堅持就是把人們的行為———而不是人們的言辭,、特別是關(guān)于他們自己行為的言辭——— 作為研究的對象。
所以,，我的問題說到底是沖著自己來的:在熱烈地爭論人民幣匯率應(yīng)該這樣,、應(yīng)該那樣之前,，我們究竟搞清楚了人民幣匯率實際上是怎樣決定的嗎？容我強調(diào)一句:不是這樣或那樣的“匯率主張”,，而是在每個平常交易日的早上9點15分,，由“中國人民銀行授權(quán)中國外匯交易中心公布”的“銀行間外匯市場”上的那個“美元對人民幣匯率的中間價”(2010年4月12日為1美元對人民幣6.8259元)，實際上到底是怎樣形成的,？
(原載4月19日《經(jīng)濟觀察報》,，作者周其仁，本報有刪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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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周其仁
編輯：
張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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