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fā)地調(diào)查：死前一晚孩子們曾從菜市場撿菜

11月22日,，已是頭七祭日,。凌晨，畢節(jié)上空一如6天前的出事當晚,，飄起毛毛細雨,。溫度降至7度，天氣陰冷潮濕,，鳳凰網(wǎng)特派員來到5名死者最后歇腳的地方--學院路,。據(jù)事后官方調(diào)查，孩子們曾在路邊的一處垃圾箱內(nèi)燒火取暖,，最終因一氧化碳中毒,，窒息身亡。

孩子們棲身的垃圾箱事發(fā)后已被運走,，兩個相同型號的還留在那里,。這種垃圾箱有四個蓋子，在垃圾不多的情況下,，足以容納5個兒童。

鳳凰網(wǎng)特派員鉆進一個垃圾箱,。箱內(nèi)堆滿了各種生活垃圾,，蔥、蒜,、剩飯到處散落,，也有舊沙發(fā)一類的易燃品。盡管令人惡心,，但因為溫度較低,，里面并未發(fā)出特別刺鼻的氣味。我們將垃圾箱蓋子拉上，關(guān)得最嚴實的地方只有1厘米的縫隙,，寬松處的縫隙寬度也不過2-3厘米,，勉強可以透氣。

事發(fā)地附近有一處工地,，墻角處散落著一張紅色塑料布,、幾塊木板。有目擊者稱,，這里曾是5名兒童寄居的地方,。

不遠處就是畢節(jié)學院。在學院路地下通道的臺階上,，陶中井和他的四個兄弟留下最后的微笑,。一位張姓大爺睡在過道里，床被水泥袋子圍著,，他在這里給過道里的商鋪守夜,。就在5個孩子被發(fā)現(xiàn)死亡的前一晚，23點30分左右,，張大爺還見過他們,，“抱著從附近菜市場撿來的菜，穿過地下通道”,。地下通道距離埋葬他們的垃圾箱不過百米,。孩子們還曾抱著路過的學生乞討。

三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正在去上班的路上,。她們讀完初中便開始打工,。其中一個女孩在一個下午見到過陶家五兄弟，他們在過道里睡覺,，身上穿得很破,。

一位中年謝姓男士下班經(jīng)過，他在附近工地做小工,，家在畢節(jié)下面一個貧困村子,。他告訴鳳凰網(wǎng)，聽說這五個孩子死去,，很心痛,，“可憐得很”。他抱怨說,，很多扶貧款,，最底層的民眾并未享受到。他家四個孩子,，沒有一個讀完高中,，都外出打工,。

凌晨的學院路顯得清冷，路兩旁新栽的銀杏樹飄下幾片葉子,，如同枯葉蝶般墜落在濕濕的路面上,，有幾株還掛著營養(yǎng)液“吊瓶”。這條路集中了畢節(jié)的中專高校與政府機關(guān),，事發(fā)地距離七星關(guān)區(qū)政府不到一公里,。

凌晨2點，一所技校門口的小吃夜市生意正火,，旁邊就有一處值班警亭,。另一處夜市，不少攤主常常見到陶家五兄弟在這里討吃的,，一個孩子還曾偷別人手機,，被抓住、打了一頓,?！坝X得太不公平”，一位攤主告訴鳳凰網(wǎng),，他看孩子可憐,，不時給他們些吃的。

白天,，學院路車水馬龍,，這里似乎并不曾發(fā)生什么。的士司機說,，這件事情并沒有給畢節(jié)人帶來多么大的震動,，他們逝去的具體位置都已經(jīng)很難準確找到。

11月20日,，陶中井,、陶中紅、陶中林,、陶沖,、陶波在畢節(jié)市殯儀館被火化，如今骨灰安葬在哪里,，外人無從知道,。孩子的父母身在何處，鳳凰網(wǎng)多方打聽未果,。殯儀館距離事發(fā)地點并不遠，附近居民透露,，這五個孩子生前也曾多次出現(xiàn)在殯儀館附近,。

家庭調(diào)查：霧鎖深山里的貧寒人家

來時路,，亦是他們生的地方，卻再也回不去,。

如果不曾親自到五個孩子的家走一趟,，或許永遠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們要離家出走。在這里,，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領略什么叫深山,，什么叫崎嶇泥濘路，也才如此深刻地體會到貧窮帶給我們的灼痛,。

11月21日12時,，鳳凰網(wǎng)特派員從貴陽到畢節(jié)，250多公里的距離,，坐了近5個小時的車,。當晚找車到海子街鎮(zhèn)擦（另一說插）槍巖村，數(shù)次被出租司機拒載,，最后租下一輛面包車,。

汽車駛過新建的仿古小鎮(zhèn)，對面不斷有大貨車駛來,，路也越來越顛簸,，路面上有大量積水出現(xiàn)。司機告訴鳳凰網(wǎng),，這里正在建工業(yè)園區(qū),。一個小時后，經(jīng)多方打聽,，我們終于找到通向擦槍巖村的一條小路,。這是一條通往深山的盤山土石路，坑洼不平,，滿是泥濘,，前面的顛簸與此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此時山里被濃濃的霧籠罩,，漆黑一片,。約十公里的這截路我們走了一個小時，也終于明白為何被拒載：出租車根本無法通行,。

擦槍巖村是一個苗族村寨,，在更偏僻的山里，車無法駛?cè)?。下車走在路上,，不小心就會滑倒。當?shù)厮緳C告訴鳳凰網(wǎng),，山里每到夜晚常下霧飄雨,，路上常年泥濘,，凹地更是積水。剛進寨子,，我們便被犬吠聲嚇住,。這里每家有至少有一條狗，不上繩,。不一會兒,，我們身后跟來兩個人，一人身穿迷彩服,，一人自稱是從云南民政部門來的,。

寨子里的人大多對陶家事情表示緘默，不愿多說,。在我們請求下,，一位苗族阿媽走在前面幫忙打狗，來到了陶沖,、陶波的家,，屋里不見一絲光亮，叫人無回應,。寨子里的人稱,，陶家大人不在這里，只有五個孩子的奶奶在,，住在村口一間破舊土坯房里,。山里的人晚上八九點就睡了，敲門,，無人應答,。

我們只得離開。走出寨子,，發(fā)現(xiàn)村口停了一輛警車,，剛才身后跟著的兩人已不見。又一個小時的泥濘山路,，方才走出深山,，我們發(fā)現(xiàn)，有兩輛警車停在公路口,。

11月22日清晨5點30分,，鳳凰網(wǎng)特派員選擇了另一條路趕往寨子。在漆黑的山路上,，偶爾會碰見一些人,，那是趕早上學的學生，初中生,，他們要步行三四公里山路去學校,。

三周前,，陶中井、陶中紅,、陶中林、陶沖,、陶波5個孩子從這段路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

7點半,，我們進到苗寨,，陶家五兄弟的奶奶已經(jīng)起床，她一個人在家,，坐在爐火旁不停搓手,，骨瘦如柴，嘴里反復念叨著“孫孫死了”,。屋里有兩張床,，褥子被子發(fā)黑，櫥柜里有一袋米,，盆里還有些剩下的白菜,。她還沒有吃早飯，“心情不好,，不吃東西”,，陶家五兄弟奶奶告訴鳳凰網(wǎng)。

死去的孫子,，有兩個曾和老人住在這里,，但孩子不聽她的。說到這里,，奶奶有些激動,，“根本不聽我的，罵不管用,?！痹谕獯蚬さ膬鹤觾扇瓴换貋砗苷＃⒆痈緵]人管,。這一次失去兩個兒子的陶元武,，與孩子的母親沒有到結(jié)婚年齡就在一起，生了孩子,，也沒有辦手續(xù),，他妻子后來跟別人結(jié)了婚。

陶家五兄弟的奶奶已經(jīng)80多歲,，雙目幾乎失明,。常年一個人居住,，沒有人照顧，每月享受100元的低保,。鳳凰網(wǎng)特派員拿出紙巾給她擦眼睛,，才發(fā)現(xiàn)這是她第一次見這東西。她很小心地收在口袋里,，并撕下兩片蓋在眼睛上,，很長時間沒有拿下來。

五個孫子走后,，她至今未見到自己的三個兒子陶學元,、陶進友、陶元武,。

學校調(diào)查：逃課學生陶中井的半截鉛筆

五個孩子中,，只有12歲的陶中井一人在上學。學校在離家一公里外的干溝,，他讀六年級,。

早晨7點半，干溝小學,。已經(jīng)有三個孩子來到校門前,，大門緊鎖，八點多校門才開,。他們是附近村子的孩子,，衣著單薄。走了一路,，鞋子,、褲腿上滿是泥漿。孩子越來越多,，穿防水鞋的小姑娘用冷水沖去泥漿,。問他們有什么夢想，會不會一直念書,，多數(shù)孩子回答不知道,，只有一個女孩說自己想當醫(yī)生。

干溝小學共有188名學生,，8名老師,。有同學告訴鳳凰網(wǎng)，陶中井個子不高,，在班里不愛說話,，但很調(diào)皮，學習成績一般。

他坐在第一排,，那個座位已經(jīng)空了整整三周,，班里的老師曾騎著摩托去找他，校長也曾去他家里找,。鳳凰網(wǎng)特派員在陶中井的課桌抽屜里發(fā)現(xiàn)半截鉛筆,。

陶中井曾和其他孩子一樣，從擦槍巖村走到干溝小學,，只需要走一公里的山路,。三周前，他帶著四個弟弟,，繞過學校，走出深山,，一路到海子街鎮(zhèn),，到畢節(jié)市，卻再也沒能回來,。

鳳凰網(wǎng)特派員離開的時候,，甘溝小學教室里傳出朗朗讀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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