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延安，非常明顯地感覺到與北平不同,，這里確實是一個自由的天地,。延安有言論和思想的自由，還有信仰的自由,；不僅有救國,、救亡的自由，還有武裝抗日的自由,。不像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誰救國就砍誰的頭。當時,，國民黨的政策不得人心,，原因就在這里，誰抗日,，誰就坐牢,、砍頭。

與北平相比,，延安的生活很苦,，兩者差別很大。但在同志之間,，沒有虛情假意,，大家見面就熟。那時由北平去延安的人不多,，比我們早去的就是黃華（擔任馬海德的翻譯）,。大家聽說北平來了“洋學生”，認為這些“洋學生”一定有點錢,，不論認識與否,，就可能找上門來,，說：我們要打你的“游擊”,。所謂“打游擊”，就是請吃飯,。我記得,，當時廖承志和另外一個人，找到我們,，要我們請客,，我們也樂得這樣干，就到小館子里吃了一頓,。吃完之后,，也不必道謝，人就散了。

在北平的時候,，我很愛引用愛倫堡的兩句話：一方面是莊嚴的工作,，另一方面卻是荒淫與無恥（魯迅：《田軍作〈八月的鄉(xiāng)村〉序》，《且介亭雜文二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5月第1版,，第54頁）。一到延安,，對這兩句話的理解就更深刻了,。延安完全不同。延安的生活確實清苦,，津貼是每個月一,、兩塊錢，能進城吃一頓羊雜碎,，加一碗饸饹面,，或者吃一碗炒餅，就感到是一種享受,，這比我在北平當學生時差多了,。剛到延安時，感到不習慣的是吃小米,。小米是散的,，吃到嘴里,，攏不起來,。盡管生活清苦,，可是人的精神世界非常充實,。晴朗的天空,，自由的空氣,，同志之間是一種新型關系，追求的理想是開辟新天地,、創(chuàng)建新社會,。確實像抗日軍政大學校歌中所說：“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子孫,。”

四月底,，我們到了中央黨校。黨校的校長是董必武,，他不常來,。副校長是羅邁（即李維漢），教務處長是成仿吾,。我被分到教務處當秘書，管一,、二,、三班,，這些班的學員是原四方面軍的中下級干部,，大部分是連級、營級干部,，少數(shù)是團級干部,；除了學習文化課，如識字等以外,，還要學習政治課,。我擔任了一個班的文化教員,，還專門給長征過來的少數(shù)民族的干部當文化教員,。學員中有兩位藏族同志，一位叫天寶,，解放后擔任過中共西藏自治區(qū)黨委的書記,，后來是中顧委的委員,。還有一位解放初期是藏軍的團長，我記不得名字了,。還有兩個彝族人,。我教他們讀中文,、唱歌。

黨校一共有四個班,，第四班的學員是陜北干部，高中級干部都有,，其中有白如冰,、白棟材等同志,。

在教務處當秘書時，經(jīng)歷過一件事,，對我后來的工作作風有重要的影響。

當時,，羅邁講黨建課，他自己寫講義,，交給油印室刻蠟版,，刻完之后,，讓我做校對,。那是我第一次干這個工作，校對時,，我還是用了心思的,。但羅邁是個非常認真、仔細的人,，我校對之后,，他還不放心，自己又拿去校對,，而且還真發(fā)現(xiàn)了我沒校出來的問題,。后來的故事，宛如昨日,。那一天,，已經(jīng)是黃昏了，羅邁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也是他睡覺休息的地方,。那時，延安用煤油燈,，這個煤油燈是剛剛點燃的,，還沒有把它挑亮。我進去之后,，站在他的桌子對面,，“是你校對的,？”“是啊。”“校對時,，你發(fā)現(xiàn)錯誤的地方?jīng)]有,？”“發(fā)現(xiàn)了，都改過來了,。”他拿著講義,，一邊指一邊說：你沒有看出來，你看這個字錯了沒有,？他連著點了好幾個地方,，都是我沒校出來的。他非常嚴肅地批評了我,，說你這個人校對這么一個東西,，不過一、兩個小時的工作,，就有這么多的遺漏,，你這么粗心、這么不負責任,，這還行?。?/p>

他板起面孔,，狠狠地訓了我一頓,。

這件事情，距離今天七十年了,，歷歷在目?。±罹S漢用這件事情教育了我一生,。

也可能是因為這個事情吧,，羅邁覺得我這個人年輕，做這種工作不行,。他說：你是做民先和學生工作的,，是不是做現(xiàn)在的工作不合適啊,？

過了幾天,，當時做青年工作的馮文彬專門從延安城里跑到橋兒溝，找我談了一次話,，說這個,、談那個，意思是讓我繼續(xù)做青年工作。大概這是羅邁的意見,。馮文彬與我談話以后,，可能他也沒看上我，認為我這個人桀驁不馴,，也沒調我去做青年工作,，談完了也就算了。

這樣就到了八月,，我到延安已經(jīng)四個月了,。在成仿吾的手下做事,，成是不愛講話的人,，他和我說了些什么、指示了些什么,，我一點印象都沒留下來,。

八月，黨校成立了第五班,，成仿吾事先和我講,，讓我去第五班學習去。在五班,，我當學習班長,，學了四個月，我們過的是軍事化的生活,。

在我寫過的一篇回憶郭化若的文章（鄧力群：《懷念郭化若同志》,，《人民日報》1996年12月20日，第11版）里談到過黨校的學習生活,，這是我精神生活非常充實的四個月,。對我而言，當時只有革命熱情,，并沒有馬列主義的基礎知識,，因此老師講的每一門課，都是很有吸引力的,。我現(xiàn)在記得的有馬列主義,、經(jīng)濟學、黨的建設,、中國革命問題（包括統(tǒng)一戰(zhàn)線）這四門課,。吳亮平老師講馬列主義，王學文老師講經(jīng)濟學,，羅邁老師講黨建,，中國革命問題換了幾個老師，后來還是陳伯達講得比較好。我記得陳伯達講課的內容,，題目好像叫：雙管齊下的剝削制度,。說明封建地主的剝削和商業(yè)資本的剝削，是農民被壓迫,、引發(fā)農民戰(zhàn)爭的原因,。軍事課是羅炳輝和郭化若講，他們兩個人既是教員,、又是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