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將至,，鳳凰新聞推出“了不起的愿望”策劃,，第二期聚焦中國“隱二孩”。“隱二孩”妙妙的愿望是玩遍世界各地的迪士尼樂園，但因為沒有戶口,，出不了國,。 

2015年12月23日清晨，北京市被重度霧霾籠罩,，指數(shù)爆表,。而延續(xù)4天的空氣污染紅色預警在23日零點結束,。社交媒體上怨聲載道：“紅警”結束了,，為什么重度霧霾還在？  

早上9點,，“狐狐”和丈夫趕到海淀法院,，重度霧霾讓人開不清前方的路。那時的天就如同她的心情,，“全面二孩”放開,，社會撫養(yǎng)費的利爪還在張揚。  

9點半,，海淀法院18號法庭開庭審理“狐狐”的案件,，她因不服24萬多的社會撫養(yǎng)費征收，起訴海淀區(qū)計生辦和海淀區(qū)政府,。跟“狐狐”有相同經(jīng)歷的朋友趕到法院旁聽,，既為了表示支持，又為了探究法院的風向在五中全會公報宣布“全面二孩”后是否有變,。  

法庭的氣氛很平和,，雙方律師陳述了各自的觀點，沒有針鋒相對,。而旁聽過類似案件的人回憶,，以前的庭上都是劍拔弩張，計生的代表和原告都很激烈,。被告海淀區(qū)計生辦沒有辯解太多,，只強調是根據(jù)《北京市社會撫養(yǎng)費征收條例》和2013年北京市人均收入對“狐狐”作出24萬多的罰款。偶爾,，“狐狐”會對律師的說法作出補充,，一旁的丈夫一直很沉默。  

在庭上,，“狐狐”律師的辯護顯得占據(jù)主動,，他的核心觀點認為：母親的生命權大于計劃生育政策，如果當時流掉老二,，“狐狐”可能會面臨生命危險,。  

計劃外的老二

由于北京市嚴苛的落戶政策，“狐狐”和丈夫沒敢想過生第二個孩子。“狐狐”是安徽人,，丈夫有北京戶口,。“男京女外”比“女京男外”限制多很多，如果女方外地戶口,，計劃外生育二孩,，母親和第二個孩子的戶口都不能進京。  

然而不是一切都能被計劃的,，老二悄然到來,，生命力頑強到不能輕易被放棄。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天旋地轉,。那時的“狐狐”做熱電工作，常去偏遠山區(qū),。到綿陽出差的“狐狐”被困,，在當?shù)卮袅艘粋€月。例假遲遲沒來,，回到北京體檢,，發(fā)現(xiàn)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狐狐”不想要老二,，諸多現(xiàn)實因素讓她不能要,。丈夫在國企，違反政策生育工作會不保,。“男京女外”的嚴格落戶政策更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關卡,。  

老二比一般胎兒發(fā)育得快，“狐狐”去醫(yī)院流產(chǎn)時,，醫(yī)生說胎兒太大不能做無痛,。“狐狐”怕痛，回家考慮了一周,，再去醫(yī)院時,，老二已經(jīng)3個多月，需要引產(chǎn),。“狐狐”髖關節(jié)有比較嚴重的問題,，只能剖腹流掉小孩。  

“狐狐”一咬牙,，決定把老二留下來,。2009年1月31日，老二妙妙在海淀婦產(chǎn)醫(yī)院醫(yī)院出生,，讓人意外的是,，醫(yī)院沒要準生證,，出生證也辦得很順利。  

妙妙與家人,。

2010年人口普查時,，“狐狐”在房屋所在地和丈夫戶口所在地都上報過妙妙的材料，但沒有人找過他們,。除了要瞞著丈夫單位的人,，日子過得很平靜，一家人沉浸在新生命的溫馨中,。妙妙出生后,，“狐狐”做了兩次髖關節(jié)手術，丈夫同事去家里探望,，妙妙需要被“藏起來”,。姥姥帶著妙妙下樓玩,，妙妙的衣服和玩具塞到柜子里,，以免被發(fā)現(xiàn)。  

妙妙的到來有時會讓3歲的姐姐笑笑“吃醋”,，“狐狐”和丈夫引導笑笑,，告訴她比身邊小朋友都幸福，有妹妹作伴,。“狐狐”和丈夫從來不會跟笑笑開玩笑說妹妹的存在會搶去她的愛,。兩姐妹在非常健康的氛圍中成長。  

笑笑越來越習慣妙妙的存在,。“狐狐”丈夫單位有次組織活動,，笑笑去參加，領禮物時跟工作人員說要兩份,，要給妹妹帶一份,，”狐狐“丈夫趕緊打圓場，說是親戚家的孩子,。怕笑笑說漏嘴,，”狐狐“丈夫單位的活動再沒讓老大去過。  

“狐狐”丈夫單位組織家庭出游,，同事讓加微信,，“狐狐”只能裝沒聽見，把話題岔過去,，她的朋友圈里很多兩個孩子成長的記錄,。直到現(xiàn)在，妙妙的存在都是瞞著“狐狐”丈夫的同事的,。  

“神份證”  

不知道為何,，妙妙把身份證稱作“神份證”。“狐狐”不想糾正，她覺得這樣的叫法也很符合現(xiàn)實,，后來全家跟著叫,。  

對于妙妙來說，身份證等于能出去玩,，沒有身份證就不能出去玩,。她第一次有這個概念是在3歲那年，笑笑快上小學了,，“狐狐”帶著她去香港玩,，妙妙和姥姥呆在家里。第一次和姐姐分開,，妙妙很不適應,，姥姥告訴她沒有身份證不能一起去。和姐姐分開的孤獨感跟身份證捆綁在一次,，“身份證”這個概念變得具象,。  

2012年，笑笑到中關村上小學,，“狐狐”一家賣掉回龍觀的房子搬到中關村一幢上了年紀的房子里,，重新裝修，空間雖小,，但很溫馨,，姐妹倆睡上下床。隨著妙妙的長大,，身份證和戶口不斷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不斷被強化。  

妙妙爺爺是中科院的,，配套有機關幼兒園,。妙妙轉過去上學，被告知沒有戶口不能進,，最終找了關系才入的學,。妙妙大班時要交材料，老師讓帶著身份證和戶口簿去,，妙妙沒有,，特別失落。那時,，沒有身份證對于妙妙來說意味著和同學的不同,。  

去年圣誕節(jié)，妙妙和外教練習口語,，外教邀請她去美國玩,。妙妙說自己沒有身份證,，去不了，外教驚奇地問身份證是什么,，妙妙將其仔細地描述了一番,，照片、住址,、身份證號,，無一漏掉。“狐狐”感到吃驚,，她猜測妙妙趁她們不注意,，仔細觀察過身份證。  

“狐狐”身體有殘疾,，按政策能早些時候把戶口從外地遷到北京,。今年1月，“狐狐”的戶口順利入京,。“狐狐”準備交社會撫養(yǎng)費,，把妙妙的戶口也落了。一家人規(guī)劃寒假出遠門玩,，帶老二坐次飛機,。  

妙妙每天都盼著落了戶口，有了身份證,，能坐飛機出去玩。“狐狐”戶口遷入北京后,，家里戶口簿上只缺妙妙那一頁,，聽到媽媽要去給自己辦戶口，她迫不及待地畫了身份證和學生證放在戶口簿了,，表明是一家四口,。  

鳳凰網(wǎng)記者到“狐狐”家里去，剛一提到“身份證”,，妙妙“蹭蹭”地跑回房間,，拿出一個吊著藍色繩子的證件，這是舞蹈比賽時,，爸爸給妙妙做的,。對妙妙來說，寫有她名字和年齡,，貼有她照片的證件就是她的身份證,。  

摘掉“超生”這頂不合理的帽子

10月29日，五中全會公布“全面二孩”前,，“狐狐”在朋友圈轉發(fā)了《五中全會今落幕,，全面二孩即揭曉》的文章,，她在評論里回憶了2015年的艱辛，并寫到：突然峰回路轉,，我們迎來了曙光,，所有屈辱在這一刻都不足掛齒，我可以自豪地跟孩子說,，媽媽幫你摘掉了“超生”這頂不合理的帽子,。  

2015年這一年，“狐狐”最主要的事就是摘掉扣在妙妙頭上“超生”的帽子,。今年3月,，“狐狐”帶著“心不甘情不愿也必須認了”的心情去街道計生辦報材料，她想著把社會撫養(yǎng)費交了,，妙妙就能上戶口了,。  

北京市的社會撫養(yǎng)費按3到10倍交，根據(jù)北京市人均收入和“狐狐”一家收入水平測算,，“狐狐”要交24萬多的社會撫養(yǎng)費,。24萬的費用讓“狐狐”難以承受，她準備提起行政復議,，去海淀區(qū)政府時對方講如果不行政復議,，能降到20萬，“狐狐”丈夫說16萬能接受,，對方不同意,。  

妙妙今年上小學一年級，5月份要網(wǎng)上報名,，“狐狐”想在報名前把戶口辦下來,。準備去交社會撫養(yǎng)費前兩天，“狐狐”在網(wǎng)上認識同樣經(jīng)歷的人,，對方告訴她父母戶口在北京,，老二沒有戶口也能上學?？粗隙ι矸葑C的盼望,，“狐狐”覺得愧疚，但接觸了相同群體,，知道他們?yōu)榫芙^交社會撫養(yǎng)費所做的抗爭后,，“狐狐”也不想交。  

“狐狐”因不接受24萬的社會撫養(yǎng)費,，向海淀區(qū)政府提起了行政復議,。復議結果是維持24萬的數(shù)額。接著,，狐狐到海淀法院起訴海淀區(qū)計生辦,、海淀區(qū)政府,。7月20日，海淀法院正式立案,。  

在等待開庭的過程中,，“狐狐”和有相同經(jīng)歷的人實行各種“行為藝術”。“杉杉媽”和“狐狐”因為拒絕繳納社會撫養(yǎng)費而成了朋友,，“杉杉媽”再婚后生了一個女兒,，被房山當?shù)亻_出了40萬的罰單。“杉杉媽”沒有工作,，丈夫一個月工資一千多,，對于這個家庭來講，40萬根本是天文數(shù)字,。  

“狐狐”和“杉杉媽”計劃把北京的地標建筑走完,，去這些地方做“行為藝術”。她們一人胸前掛著牌子,，一人拿著“募捐箱”站在中關村天橋上,。在北大門口時，兩人被保安趕走,，保安說照片放網(wǎng)上自己的工作就沒了,。  

財新跟拍了“狐狐”和“杉杉媽”去北京西站的情況。她們掛著牌子,，抱著“募捐箱”在西站站了半小時,，警察來了，讓她們去派出所,。見“狐狐”她們站著,，旁邊老頭老太舉著“拆遷”的牌子站在一邊，訴說冤情,。“狐狐”看到這段視頻時，正好是一審開庭的前一天,，看著看著眼睛就紅了,。  

去衛(wèi)計委反映情況是家常便飯，“去的人少根本不理了,，見慣了”,。  

11月14日，“狐狐”一行9人從新街口騎車到長安街,，標語上寫著：請給1300萬黑戶娃一個身份,；二寶我生我養(yǎng)，血汗拒絕你搶,。被警察攔下,，讓把標語給撕掉,。在霧霾天中，騎行了4個小時,，回到家給丈夫打電話,，“狐狐”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徹底啞了。  

海淀法院給“狐狐”打電話,，一審開庭時間定在12月23日,，“狐狐”想拖到明年開庭，等政策落地,，但法院沒同意,。“狐狐”一邊準備訴訟，一邊和有相同經(jīng)歷的人通過各種方式表達訴求,。  

開庭前一天,，笑笑跟在妙妙身后，說自己的新年愿望是：妙妙有戶口,，那樣就可以出去玩了,。妙妙的愿望是玩遍世界各地的迪士尼樂園，但因為沒有戶口,，出不了國,。某天，笑笑放學回家告訴“狐狐”在學?？戳瞬耢o拍的《穹頂之下》,，“我對我們國家都絕望了”。笑笑接著說：“將來我要當上國家領導人,，就有兩個愿望,，一個是人人都要多栽樹，還有一個就是生了老二不罰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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