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那是你人生當(dāng)中最低谷的一段,?
馬波:對,。那是最黑暗的一段,眾叛親離,。當(dāng)時就是有一個人,,跟我見面握握手,,完了以后馬上批斗他。你為什么跟現(xiàn)行反革命握手,?好像我這個"反革命"病毒一樣能傳染他,,肉體上離得越遠越好。所以這種事兒就是讓我特別痛苦,,給你放在人群里,,可是又不讓大家理你,這是最痛苦的一種折磨,。平常我見到每一個人,,我都低著頭兒,我不說話了,。任何一個小兵團戰(zhàn)士,,比我小很多的人很瘦小的人。在坯場上那時候我成天就拖坯,,現(xiàn)在都可以指揮我,,讓我干這,讓我干那,。他們都住在房子里,,我就住在一個沒有窗戶的屋子里頭。我把一個料槽子堵住門,,可是還有豬老進去,,有時候我看見豬進來了,我就拿著坯狠狠地砸豬一下,。當(dāng)時我就想,,我是"反革命",沒有憤怒的權(quán)利,,對任何人都只能唯唯諾諾,,我現(xiàn)在只有對豬,我才能可以表示一下憤怒,,我就用力砸,,給它砸跑了。
1970年知青老鬼在內(nèi)蒙古兵團里被打成現(xiàn)行"反革命",,他被強制監(jiān)督改造在眾叛親離之中老鬼依然幻想著通過申訴,,來讓自己掙脫深深的屈辱。
馬波:心里很痛苦的時候,,我就寫信,,覺得寫信就好象我在掉淚一樣,,我用這個來發(fā)泄。我一定要活到最后,,我讓你們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反革命"。我就不服這口氣,,所以我就老寫申訴信,。我怕被團里人搜走,我把掃帚拆了,,把信藏在里頭,,完了再給它纏上。我給毛主席寫過信,,而且當(dāng)時我還對那個有好感的女孩還是挺希望的,,有一種憧憬。所以我特別希望快點把我的問題解決了,。
記者:她再見到你,,她是什么樣?什么眼神,?
馬波:她很害怕我,,躲著我。
然而一封封申訴信都如石沉大海,,老鬼漸漸陷入絕望,,直到麻木。
馬波:我就不愿意在連里呆著,,就想上山打石頭,。上山打石頭是特別苦的活,一般都沒人去,,我就特別主動要求去,,我愿意去,因為山上雖然苦一點,,雖然寂寞,,但是沒人跟你劃清界線,沒人拿"階級斗爭"來整你,。所以后來我就在山上呆了好幾年,。老在山上呆著老不說話,有時候山上一天到晚就一個人,,有時候特別寂寞,,特別安靜,。有時候沒風(fēng)的時候,,一點聲都沒有,,那么大的地方,那么遼闊,,就是沒聲,,特別可怕。有時候就自己瞎喊,,怪叫,。
真正的孤獨是很可怕的,四周沒有人,,好像世界都把你忘了,。所以后來我就想,我受不了,,就逃跑,。即使我逃不成,我也得讓大家知道,,我還活著,。
1972年大年初一,趁著春節(jié)期間管理松懈老鬼逃離"知青"連隊,,一個人向著北京的方向走去,。
馬波:風(fēng)很冷,十幾里沒有人煙,,如果你要迷路了很容易給凍死,。所以我一定不能迷路,我就必須沿著公路走,。走了一天一夜,,渴了就吃點雪,那天夜里當(dāng)我躺在公路上看天上那個星星,,我還想過我媽媽,。我說,我就這么死了嗎,,我還想過這個念頭,。后來,我還想過那個女的,,就是我對她很有好感那個女的,,我說,她們都在看著我呢,,我不能這樣啊,。后來,我就站起來繼續(xù)走,。這一輩子最難忘的就是那天晚上我后來找了一個牛圈,,牛圈里有好些小牛,,我就跟小牛偎在一起,把自己的兩個腳,,放在小牛的肚子底下過了一夜,。我進去了,小牛就吱吱兒的咀嚼那聲音,,過一會兒吱兒咀嚼一聲,,特別安詳,它也不害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