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姑丈,,言談風趣。他又好酒,。其結果,,不用說,,你大概也可以想象到了,,酒盅在手,,他必定是飯桌上話最多的那個,。以往我每回鄉(xiāng)省親,總要陪他喝上幾杯,。聊來聊去,,雖然沒有長篇大論,大概也摻了不少酒話,,但每每也有使我得者,。
我記得是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他當時已經(jīng)下了崗,,生活中更多的奔勞艱辛,。那年春節(jié)我去看他,他談到近況的不順,。我當時還在學校,,有滿腦子的“理論”。說到下崗時,,我用了一堆諸如改革時期,、產業(yè)調整、代價之類的詞,,本意是要寬慰他,。我記得他哦哦地應了幾聲,呷著酒,。末了,,他很認真地問我:“為什么下崗的是我?”
我無言以對,。那些聽起來道理十足的理論,,并沒有將細小的個體放在眼里。宏大理論講的作為整體的社會和歷史的事情,,它們似乎并不需要面對和解答具體的,、單個人的命運之謎。我一時“理”屈詞窮,,但當時并沒有意識到宏大敘事對個體的漠視,。
社會轉型期理論大概也可以算其中的一種,對個體的忽略是這類宏大理論的通病,。我們生活中遇到重大“壞事”,,例如礦難、惡性兇殺,、群體性事件,,都不難從社會轉型的角度得到合“理”的解釋,。至于王家?guī)X礦難中仍被埋著的“煤黑子”,、南平血案中被一刀絞殺的學童,他們只是這個過渡時期的過渡性的“現(xiàn)象”。有誰會在乎他們姓甚名誰,、在乎他們冰冷的軀體,、在乎他們親人的苦楚?一殆時過境遷,,翻過了這頁,,就沒事了。他們通通都可以歸為轉型期所要付出的“代價”,。宏大理論及其使用者和相信者是不在乎這些必要被付掉的價碼的,。
社會轉型期理論的另一問題,是其預設,。所謂轉型,,一般是預定要向好的、高級的方向轉變的?,F(xiàn)在的社會有點亂,,問題有點多,都是因為正在轉型的緣故,。社會轉型期的理論也就成了一個筐,,什么都可以往里面裝。一旦社會轉型成功,,我們將過上美好的生活,。這是基于社會進步的假設,或者說信念,。但所謂社會轉型成功的例子有沒有呢,?在哪里呢?較普遍被接受的說法,,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前社會主義的蘇聯(lián)和東歐諸國先后進入轉型時期。現(xiàn)在30年過去了,,俄羅斯成功了嗎,?格魯吉亞轉過來了嗎?如果沒有,,還要轉多久,?要轉成什么樣子?有誰可以推演清楚,。
如果說轉型,,中國社會的轉型也開始于差不多的時期。30多年過去了,,社會“轉”得越來越復雜,,越來越讓人看不懂,越來越讓人沒有底。就像最近正在熱議的“維穩(wěn)”問題,,越維穩(wěn)卻越不穩(wěn),。據(jù)說,這也是社會轉型期特有的現(xiàn)象,。
我當然是希望人類社會向著美好的未來進發(fā),,但愿望是一回事,現(xiàn)實往往是比愿望更殘酷的另一回事,。除了一時的麻痹,,良好的愿景并不能使我們擺脫困境。面對中國的社會問題,,動輒耍起社會轉型期的嘴皮子,,實在是一個囫圇、偷懶的搞法,。
我的姑丈當時顯然沒有買我的宏大理論的賬,。社會轉型、改革代價等等的說辭與他日益勞碌的每一天是沒有關系的,。后來,,他的酒癮越來越大,肝硬化“轉型”成不治之癥,,不幸在前幾年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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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夏昌奇
編輯:
郭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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