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詹佳佳,,邱曼思
2015-01-23 第70期
萊納的父親坐在一架奧斯維辛集中營囚犯制作的玩具飛機上
如果你的爺爺是一名納粹分子,還犯下了人類歷史上最大的滔天罪行,,你該如何補救,?
有這么一句老話,“你可以選擇你的朋友,,但不能選擇家人”,。對于男孩萊納(Rainer Höß)而言,絕對如此?,F(xiàn)年48歲的他出生在一個納粹家庭,,他的爺爺是納粹黨二號人物魯?shù)婪?bull;赫斯(Rudolf Höß)。數(shù)十年來,,他一直在與自己的家人做斗爭,,他們拒絕承認納粹的罪行,而萊納則清醒地意識到屠殺的殘酷歷史,。
萊納站在奧斯維辛集中營的火葬場前
父親玩著集中營囚犯制造的玩具長大
直到12歲,,萊納才知道了那個殘酷的事實:他的爺爺魯?shù)婪?bull;赫斯是奧斯維辛集中營的一名頂級劊子手。在他的監(jiān)視之下,,超過150萬名猶太人,、吉普賽人和政治犯被殺。他還參與策劃了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改建,。在他們的謀劃之下,,奧斯維辛集中營從一座古老的兵營變成了一個殺人機器,每小時能殺掉2000人,。不僅如此,,魯?shù)婪蜻€設(shè)計了毒氣室,引進了齊隆克B毒氣來殺害孩子和老人,。
如果這些還不夠可怕的話,,那么,,更可怕的是,以上所有罪行都是他在離家僅幾百碼的地方犯下的,。而在那個家中,,萊納的父親玩著奧斯維辛集中營囚犯制造的玩具長大,摘的草莓也還沾著囚犯的骨灰,。
萊納的父母一直向他傳達的也是納粹思想,,他們稱他的爺爺是一位戰(zhàn)爭英雄。從學(xué)校老師那里,,他才能學(xué)到關(guān)于爺爺過去所犯下的那些殘酷罪行——知道這些后,,他才明白,為什么那些老人一聽到他爺爺?shù)男站筒缓?;為什么家里不允許他和其他學(xué)生一起去奧斯維辛集中營參觀;為什么學(xué)校的一位老園丁——一位大屠殺的幸存者會在學(xué)校操場上把他揍得鼻青臉腫,。
他的家人一直否認他的爺爺曾經(jīng)參與過奧斯維辛集中營大屠殺,,但萊納一直不認同這種做法。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萊納30多年前就已與家人一刀兩斷,。成年后,他也一直致力于和那些否認大屠殺的人“作斗爭”,,盡管很多時候,,這會讓他成為家族的替罪羊。
“我的家庭不僅視一個殺人魔王為英雄,,而且還認為猶太人和猶太人同盟傷害了他,。我不能成為他們當(dāng)中的一員,”萊納告訴我說,,“盡管有成千上萬份的歷史文件能夠說明真相,,也有許多目擊者可以證明我的爺爺?shù)降鬃鲞^什么,但我的家人還是一直否認,。”
就連他80歲的姑姑Inge-Brigitt,,一位前巴黎世家(Balenciaga)模特,在接受《Exberliner》雜志采訪時也稱,,“萊納在說謊,,他吸毒成癮,追名逐利,,是一個惡毒的年輕人,。”要知道,此前,,她曾在華盛頓為這家猶太人經(jīng)營的時裝店工作了40年,。這種諷刺真是令人困惑,。
Rudolf Höß和他的家人
盡管Inge-Brigitt沒有否認猶太人曾在集中營中被殺,但是她不相信死亡人數(shù)達幾百萬,。甚至,,當(dāng)《華盛頓郵報》的記者托馬斯•哈丁(Thomas Harding)指出她的父親已經(jīng)坦白其應(yīng)該對一百多萬猶太人的死負責(zé)時,,她稱這名記者是在“歪曲事實”,。
據(jù)《Exberliner》雜志報道,萊納住在悉尼的遠房侄女Anita Höß2013年8月也在一個大屠殺論壇上發(fā)表了如下言論:“人們把猶太人在二戰(zhàn)期間的不幸遭遇給夸大了,,即使真是那樣的話,,我也不為納粹的作為感到羞恥。因為其他民族的不幸遭遇更甚——比如斯大林統(tǒng)治下的蘇聯(lián)人民和其他在鐵幕下生活的民族,。正因為是受害人,,猶太人才得以不朽——他們是時候換換腦筋了。”
看了這番言論,,萊納感到既震驚又沮喪,,他說很不幸,這表明他祖父在70年前種下的意識形態(tài)種子仍在結(jié)果,。
“如果我能見到Anita本人,,我會什么也不說,就邀請她和我一起到奧斯維辛集中營走一趟,,和那些幸存者聊聊”,。
萊納從他祖父那里繼承的遺產(chǎn):帶有納粹十字標記的防火保險箱
“如果看到他,我會親手殺死他”
2009年,,萊納第一次參觀了奧斯維辛集中營,。通過奧斯維辛集中營之行,他練習(xí)上了一些幸存者及他們的家人,。Eva Mozes Kor是他結(jié)識的人之一,。Eva受盡了納粹黨衛(wèi)軍軍官Josef Mengele臭名昭著的“雙胞胎”實驗的折磨。現(xiàn)在,,萊納和Eva“關(guān)系密切,,如同家人一般”。萊納甚至成了Eva的養(yǎng)孫,。
“我們之間的友好關(guān)系表明,,不同種族之間的仇恨沒有存在的必要”,萊納告訴我說,。
通過參觀奧斯維辛集中營,,他還結(jié)識了猶太攝影師Marc Erwin Babej,兩人成了朋友,。Marc的父親是泰雷津集中營的一名幸存者,。最近,,Marc剛剛為萊納拍了照。他打算拍一系列照片,,起名“Mischlinge”(意思為雜種),。這一系列照片的主人公都是戰(zhàn)后出生的德國人,他們身上都有第三帝國的“遺跡”,。
2010年,,萊納前往以色列參加紀錄片《希特勒的孩子》的拍攝,這部由以色列和德國合拍的電影講訴了納粹政權(quán)里最有權(quán)勢的幾個人——海因里希•希姆萊,,漢斯•弗蘭克,,赫爾曼•戈林和魯?shù)婪?bull;赫斯——的后代如何對待那些與姓氏相連的可怕歷史。
在影片中,,有一群學(xué)生問萊納,,“如果你現(xiàn)在看到你爺爺,你會對他做些什么,?”對此,,萊納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我會親手殺死他”,。
“一個猶太族大屠殺的兇手的孫子,站在了那些年輕的猶太學(xué)生面前,,對我來說,,這是一個相當(dāng)傷腦筋、氣氛緊張的時刻,。雖然他們的問題永遠不會得到真正的答案,,但我還是盡可能誠實作答。”
萊納和Eva
幾年前,,萊納從他爺爺那里繼承了一個刻有“卍”的防火箱子,。這個重約60英鎊的箱子是希姆萊給他爺爺?shù)亩Y物,里面包括了2100頁未公開發(fā)表的魯?shù)婪蛉沼?,記載了他在奧斯威辛的經(jīng)歷,,以及他是如何加速種族滅絕的進程。此外還有數(shù)百張家庭照片,、彩色幻燈片,,私人財物以及黃金圖章戒指。
2009年,,萊納試圖將納粹傳家寶賣給以色列大屠殺紀念館,,遭到以色列媒體的炮轟,他們指責(zé)他拿大屠殺的歷史賣錢,。“如果它對我來說只意味著錢,,那我賣給納粹組織就好了”,,萊納解釋。“但我也知道這是個愚蠢的舉動,,因此已反復(fù)向公眾道歉,,卻遭到國際社會的反擊”。
隨后,,萊納將刻有“卍”的箱子捐贈給位于慕尼黑的當(dāng)代歷史研究所,。他同時向一個律師團隊提供了箱子里的各種文件,這個律師團正試圖將納粹黨衛(wèi)軍衛(wèi)兵告上法庭,,甚至要帶他們?nèi)ッ绹?/p>
盡管萊納協(xié)助將躲藏起來的納粹遺兵繩之于法,,但他對抗祖父遺產(chǎn)的主要方式則是針對青年。告誡年輕人有關(guān)新納粹主義和德國右翼極端主義的危險已經(jīng)成為他的全職工作,。去年,,他在超過70所學(xué)校里舉辦了演講。
“學(xué)生們對我的故事非常感興趣,,他們會在演講后跟我討論問題,,甚至分享從爺爺奶奶那里聽到的故事。”
除了演講,,萊納還希望將來德國政府能夠資助學(xué)校,,組織學(xué)生前往奧斯維辛集中營參觀,只有那樣,,他們才能身臨其境地感受大屠殺的悲傷之重,。
“每一次我去奧斯維辛,我都會看到,,當(dāng)那些年輕人了解到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暴行之后,,他們會啞口無言,甚至突然落淚,。”
萊納坦言,,他也許會永遠承受爺爺加諸于他身上的、像十字架一樣沉重一切,,但他將毫不掩飾,,并竭盡全力確保納粹主義不會重來。
在他為瑞典社會主義青年團“總不忘投票”的活動拍攝的視頻中,,他稱,,“我比大部分人都渴望去忘記,有段時間我也試圖極力否定我的過去,,假裝我是別人,。但無論過去多么痛苦,我們都不應(yīng)該遺忘。因為一旦遺忘,,就會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