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誰？

“中國人應當是什么樣子的,？”“中國應當是什么樣子,？”過去一百年，這兩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中國人,，從而構(gòu)成了一種集體身份焦慮,。它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方面，面對強勢的西方文化,，人們想問,，中國人的文化標識究竟有哪些,？或者是否需要獨特的文化標識；另一方面,，一個什么樣的國家才能讓我們可以產(chǎn)生歸屬感,？并且在國際體系中為“中華民族”找到一個恰當?shù)奈恢谩Ｓ绕涫亲罱畮啄陙?，隨著社會結(jié)構(gòu)趨向多元化,，個人選擇范圍擴大、國家經(jīng)濟實力逐漸增強,，促使國家重新定位,，身份焦慮在人們的心靈中再度趨向尖銳。而思想界能否對其進行理性思考與辯論,，民眾能否就此達成底線共識,，對于我們究竟能否從心理上、從制度上走出這種焦慮,，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文化身份焦慮

19世紀中葉以前，天朝臣民對于自己的文化,、生活方式,、國家實力具有一種絕對的自信，甚至是傲慢,。當時人們以為,，“中國”就是天下的中心、核心和重心,。但隨著清軍在西方國家的“堅船利炮”面前慘敗,，尤其是1895年甲午戰(zhàn)爭北洋軍隊敗于日軍，士大夫天下主義的深層自信走向瓦解,。敏銳的官僚,、知識分子一步一步走向?qū)ψ陨砦幕母緫岩伞５搅诵挛幕\動時代,，其三個代表人物陳獨秀,、胡適、魯迅的氣質(zhì)及思想傾向完全不同,，但對待傳統(tǒng)的心態(tài)卻驚人相同:僅僅模仿西方的技術(shù)和政治制度是不夠的,，現(xiàn)代中國的政治、社會,、經(jīng)濟變革的前提是思想觀念文化革命,，而這種革命首先需要全盤摒棄中國的過去。

其實,，這些反傳統(tǒng)者是真誠的愛國主義者,。只不過,，他們所關(guān)心的是生活在當下中國這塊土地上的人民，而不是傳統(tǒng),。陳獨秀曾說過,，“吾寧忍過去國粹之消亡，而不忍現(xiàn)在及將來之民族,，不適世界之生存而歸消滅也,。”而且,，這些反傳統(tǒng)者相信,，傳統(tǒng)具有強大的力量，即使我們?nèi)P反傳統(tǒng),，也不能夠真正地撼動傳統(tǒng),。

一些人士遠沒這么樂觀,。1935年1月10日,，王新命等十位教授發(fā)表《中國本位的文化建設宣言》，劈頭提出：“中國在文化的領域中是消失了,；中國政治的形態(tài),、社會的組織和思想的內(nèi)容與形式，已經(jīng)失去了它的特征,。由這沒有特征的政治,、社會和思想所化育的人民，也漸漸地不能算是中國人,?！?/P>

反傳統(tǒng)與保守傳統(tǒng)，這兩種對立的觀念一次又一次在歷史上發(fā)生碰撞,，雙方對于中國人的定義,，也大相徑庭。比如,，20世紀80年代新啟蒙運動再次高舉起反傳統(tǒng)的大旗,，把文化大革命的災難歸咎于“傳統(tǒng)”，盡管傳統(tǒng)其實已經(jīng)所存無幾了,。在啟蒙者看來,，真正的中國人就該“從黃土文明轉(zhuǎn)向藍色海洋文明”。作為一種反彈,，90年代初出現(xiàn)了國學熱,，這場國學熱持續(xù)到今天，成為一場社會性的儒家復興運動,，蔣慶等人再次呼吁“要做真正的中國人”,。

雖然存在這樣的觀念之爭,，在20世紀前半葉，絕大多數(shù)民眾的生活依然以傳統(tǒng)為底色,，文化身份的焦慮感覺并不明顯,。這之后的三十年，人們更是根本不再有任何文化身份焦慮,。因為,，50年代之后的社會政治運動，使傳統(tǒng)的文化符號,、生活方式,、社會組織形態(tài)遭到一番掃蕩式清理。國家為個體提供了一個統(tǒng)一的文化身份,，人們具有共同的信仰,、共同的價值體系，人們毋須,、也不能自行安排個人與家庭生活,，而只能過一種國家安排的正確的新生活——當然，這種新生活講究的是移風易俗,、破舊立新,。

80年代之后，這個強制性的,、統(tǒng)一的文化身份逐漸瓦解,，人們不得不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信仰,，選擇自己的價值,。這時，人們對傳統(tǒng)仍然有記憶,，一些知識分子也在倡導復興傳統(tǒng),。但另一方面，80年代后的開放和90年代的全球化,，把西方的價值,、生活方式更加大規(guī)模地帶到每個人身邊，滲透到大多數(shù)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這樣,，一些敏感的民眾不得不為了選擇而進行思考：孩子應當把時間主要用來學習英語，還是背誦古詩,？普通科研人員職稱考試是否應當包括英語,？如何看待青年人對情人節(jié)、圣誕節(jié)的熱情,？政府是否應把清明節(jié),、端午節(jié),、中秋節(jié)列為公眾假日？“漢服運動”是不是嘩眾取寵,？

公共建筑是不是一定要建個大屋頂,？中式住宅有沒有前途？修家譜是不是會破壞社會穩(wěn)定,？中國人是否應當信仰西方宗教,？還有，洋快餐與中式快餐,、全球化與自主品牌等等,，也都成為讓人困擾、迷惑的問題,。

尤其是最近幾年,，借助于網(wǎng)絡和大眾媒體，上述文化身份的困惑,、焦慮被放大,，每一個小小的事件都會引發(fā)廣泛、且充滿激情的爭議,。這些爭議或明確或隱含地指向一個根本問題：究竟怎樣才算一個中國人,？中國人是什么形象？一個人是不是只有過一種特定的中國式生活方式才算中國人,？假如一個人說的是英語、過的是西方的節(jié)日,、穿著西式服裝,，甚至信仰來自西方的宗教，那他還算不算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