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走后,，趙鐵林又拿起相機把鏡頭對準(zhǔn)城市里更隱蔽、更骯臟,、更低級的角落,，一個聚集了民工和村妓的貧民窟。在這里，也有了更讓他震驚的發(fā)現(xiàn),。

趙鐵林：到了1998年,，突然我碰見了一個女孩，這個女孩長得非常的漂亮,，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我就很奇怪,，就問她是干這行的嗎,？她說是呀，她以為我要做生意呢,，就把我拉進(jìn)去,。我說不行，我當(dāng)你爸爸都有資格了,，我說你多大了,？她說16歲。

阿薇本來生在一個北方的城市,，但父母離異后,，無人管教的阿薇混跡街頭，在旱冰場里認(rèn)識了28歲的小吳,，馬上離家出走,，跟隨小吳南下。

趙鐵林：她男朋友是隨著一個團(tuán)伙過來的,，這個團(tuán)伙的老大是耍老千的,，所以四個男人靠她一個人養(yǎng)活。最多的時候,，一天接十三個客人,。

趙鐵林剛一出現(xiàn)，小吳就盯上了他,，他向趙鐵林借錢,，說要給阿薇做流產(chǎn)手術(shù)。

趙鐵林：她做手術(shù)的時候快到三個月了,，超過三個月就不能做手術(shù),，胎兒太大。她沒錢做手術(shù),，她這個男的就是想有一天算一天,，你做了手術(shù)，十五天不能做生意,，我靠誰活啊,。一直讓她做,，到最后她一個月的例假能夠二十五天，那已經(jīng)成血崩了,。她其實根本不知道她經(jīng)歷的這些事兒意味著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男朋友讓她干這件事情,，她只要能掙到錢男朋友就高興。只要有了錢,，她男朋友能將來回老家開一個店,。她說掙夠六千塊錢，回家開一個店,，她就和她男朋友結(jié)婚,。她哪知道事情往后發(fā)展，到最后到什么地步,，六千塊錢就是她最大的人生理想,。她一有時間，就把她的男朋友抓過來,，讓他發(fā)誓：“娶我,，你得愛我”。就高興了,，就去跟小貓小狗去玩去了,。那些打工仔，等她排隊做生意,，她正在跟小貓玩,，不理他們。最后她男朋友把這個小貓給摔死了,。從此以后阿薇就和男朋友的關(guān)系越走越遠(yuǎn),。拍照時，她男朋友不敢看我,，他害怕我,，因為他覺得他做這事太虧心了。這張照片我印象特別深,，阿薇提起她的親戚在歌舞團(tuán)當(dāng)演員,。她就跳起舞來了。她不管別人怎么樣,，她高興就跳舞,，她不高興就哭，讓你很難把這個小女孩和她所經(jīng)歷的故事聯(lián)系起來,。

從九十年代初開始,，趙鐵林依然在南方那個城市的角落里停留了近十年,，他難以舍棄用鏡頭來記錄這些底層女孩們光怪陸離又灰敗不堪的生命。在常人不屑關(guān)注的地方,，他體驗著最真切的浮世繪影,。

記者：她們一天里最高興的是什么時候？

趙鐵林：就賺到錢的時候最高興,，賺不到錢的時候就哭,。被人欺負(fù)的時候也哭，而欺負(fù)她們的大多數(shù)都是主流社會的人,。

記者：她們在生活里最在乎什么,？

趙鐵林：她們最在乎的就是能有一個心疼她的好男人，最在乎的就是有一個能夠真正心疼她的好男人,。哪怕你矮一點,，哪怕你瘸一點，哪怕你不太能掙錢,，但是你真正愛護(hù)我,，我掙錢去。

記者：她們的心里還會不斷審視自己這個身份嗎,？

趙鐵林：不是像我們想象的,，她們沒有身份感，什么事情也沒有計劃,，就是渾渾噩噩,。

記者：她們最大的就是希望能夠什么呢？

趙鐵林：自己能夠健康地活下去,，能夠掙到錢,，能夠把自己小家成立起來。庸俗不堪,，天天演繹著一個陳舊的故事,，又老又長、永遠(yuǎn)不斷的一個故事,。

九十年代末,，趙鐵林終于回到北京。他把他的經(jīng)歷以及記錄那些姑娘們的照片寫成了一本書,，書的題目是《她們》,。

趙鐵林：對于大多數(shù)的這些姑娘們來說，她們有別的出路嗎,？在這個社會沒有給她鋪墊正常渠道的情況下,，而且她沒有這種辦法進(jìn)入主流社會的時候，那么她的生存是第一位的,，而這種生存是非常非常地悲慘的,。

記者：她們的第一次真正做出這樣決定的時候的那種掙扎為什么這么容易就突破了,？

趙鐵林：既然大家都以錢為最終的生活追求的目標(biāo)的時候，錢就是第一位的,，個人的廉恥禮義這些東西都退居第二位,。它在生存面前就顯得蒼白無力了。在她那個圈子里面雖然很痛苦,，但是生存比痛苦還重要,。

記者：那這段生活會在她們的人生里是個什么位置？

趙鐵林：這段生活對于她們來說是一種悲劇,，好逸惡勞、好吃懶做,、巧言令色,，但是如果你沾上了其他的毛病，你又吸上毒了,，你又被黑社會裹挾走了,，那你就起不來了，你就是死路一條,。這個職業(yè)它的特點就是極具腐蝕性,。你在她們身上看到一種超強的生命力，一種好死不如賴活著的生命力,，是一種女性的一種韌,，一種就是說非常悲慘的韌性。她知道社會是不相信眼淚的,，她們就是自己獨撐一片天,，哪怕天再小那也是自己撐出來的。

在書的后記當(dāng)中,，趙鐵林這樣寫到：當(dāng)年的故事忽悠之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年,，姑娘們的音容笑貌雖然依舊，但是電話打過去,，多數(shù)已為人母,，為人婦，也有幾位早已經(jīng)不在人世,。

我們今天故事當(dāng)中,，講了三個女孩子：小豎，后來瘋了,；小朱在第二個男人死了以后,，想過自殺 也想過出家，逢廟必拜,，是某種期盼,，也是某種洗刷,，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找了第三個男人，到最后一次打電話來說她終于過上了向往已久的正常的生活,。而阿薇姑娘,，離開小吳之后，卻有消息說有人看到她和一個過失殺人的在逃犯亡命天涯,，再也沒有消息,。

趙鐵林離開南方已經(jīng)很多年了，他說出了這本書,，到此他講的“她們”的故事也應(yīng)該謝幕,。只是我們不知道，這些故事在那些女孩子的人生當(dāng)中有沒有謝幕呢,？又會是怎樣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