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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許多人仍是一提總理雙淚流,,一談國事就念總理,。陸放翁詩:“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前一放翁,?!笔鞘裁崔k法化作總理身千億,人人面前有總理呢?難道世界上真的有什么靈魂的永恒?偉人之魂竟是可以這樣地充盈天地,,浸潤萬物嗎?就像老僧悟禪,,就如朱子格物,自從1976年1月國喪以來,,我就常窮思默想這個費解的難題,。20多年了,終于有一天我悟出了一個理:總理這時時處處的“有”,,原來是因為他那許許多多的“無”,,那些最不該,,最讓人想不到、受不了的“無”啊,。
總理的驚人之無有六,。
一是死不留灰。
周恩來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提出死后不留骨灰的人,。當(dāng)總理去世的時候,,正是中國政治風(fēng)云變幻的日子,林彪集團(tuán)剛被粉碎,,江青“四人幫”集團(tuán)正自鳴得意,,中國上空烏云壓城,百姓肚里愁腸千結(jié),。1976年新年剛過,,一個寒冷的早晨突然廣播里傳出了哀樂。人們噙著淚水,,對著電視一遍遍地看著那個簡陋的遺體告別儀式,。突然江青那副可憎的面孔出現(xiàn)了,她居然不脫帽鞠躬,,許多電視機(jī)旁都發(fā)出了怒吼:江青脫掉帽子!過了幾天,,報上又公布了遺體火化,并且根據(jù)總理遺囑不留骨灰,。許多人都不相信這個事實,,一定是江青這個臭婆娘又在搞什么陰謀。直到多少年后,,我們才清楚,,這確實是總理遺愿。1月15日下午追悼會結(jié)束后,,鄧穎超就把家屬召集到一起,,說總理在十幾年前就與她約定死后不留骨灰?;胰氪蟮?,可以肥田。當(dāng)晚,,鄧穎超找來總理生前黨小組的幾個成員幫忙,,一架農(nóng)用飛機(jī)在北京如磐的夜色中冷清地起飛,飛臨天津,,這個總理少年時代生活和最早投身革命的地方,,又沿著渤海灣飛臨黃河入海口,將那一捧銀白的灰粉化入???,也許就是這一撒,總理的魂魄就永遠(yuǎn)充滿人間,,貫通天地,。
但人們還是不能接受這一事實。多少年后還是有人提問,,難道總理的骨灰就真的一點也沒有留下嗎?中國人和世界上大多數(shù)民族都習(xí)慣修墓土葬,,這對生者來說,以備不時之念,,對死者來說則希望還能長留人間,。多少年來越有權(quán)的人就越下力氣去做這件事。許多世界上著名的陵寢,,中國的十三陵,,印度的泰姬陵,埃及的金字塔,,還有一些埋葬神父的大教堂,,我都看過。共產(chǎn)黨是無神論,,又是以解放全人類為己任,,當(dāng)然不會為自己的身后事去費許多神。所以一解放,,毛澤東就帶頭簽名火葬,,以節(jié)約耕地,但徹底如周恩來這樣連骨灰都不留卻還是第一次,。你看一座八寶山上,,還不就是存灰為記嗎?歷史上有多少名人,死后即使無尸人們也要為他修一個衣冠冢,。老舍先生的追悼會上,,骨灰盒里放的是一副眼鏡,一支鋼筆,。紀(jì)念死者總得有個念物,有個引子啊,。
沒有灰,,當(dāng)然也談不上埋灰之處,也就沒有碑和墓,,欲哭無淚,,欲祭無碑,魂兮何在,無限相思寄何處?中外文學(xué)史上有許多名篇都是碑文,、墓志和在名人墓前的憑吊之作,,有許多還發(fā)揮出熾熱的情和永恒的理。如韓愈為柳宗元寫的墓志痛呼“士窮乃見節(jié)義”,,如杜甫在諸葛亮祠中所嘆“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都成了千古名言,。明代張溥著名的《五人墓碑記》“扼腕墓道,,發(fā)其志士之悲”,簡直就是一篇正義對邪惡的檄文,。就是空前偉大如馬克思這樣的人,,死后也有一塊墓地,恩格斯在他墓前的演說也選入馬恩文選,,成了國際共運的重要文獻(xiàn),。馬克思的形象也因這篇文章更加輝煌。為偉人修墓立碑已成為中國文化的傳統(tǒng),,中國百姓的習(xí)慣,,你看明山秀水間,市井鄉(xiāng)村里,,還有那些州縣府志的字里行間,,有多少知名的、不知名的故人墓,、碑,、廟、祠,、銘,、志,怎么偏偏輪到總理,,這個前代所有的名人加起來都不足抵其人格偉大的人,,就連一個我們可以為之扼腕、嘆息,、流淚的地方也沒有呢?于是人們難免生出一絲絲的猜測,,有的說是總理英明,見“四人幫”猖狂,,政局反復(fù),,不愿身后有伍子胥鞭尸之事;有的說是總理節(jié)儉,,不愿為自己的身后事再破費國家錢財,。但我想,,他主要的就是要求一個干凈:生時鞠躬盡瘁,死后不留麻煩,。他是一個只講奉獻(xiàn),,獻(xiàn)完轉(zhuǎn)身就走的人,不求什么紀(jì)念的回報和香火的饋餉,。也許隱隱還有另一層意思,。以他共產(chǎn)主義者的無私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忠君,他更不愿在身后出現(xiàn)什么“僭越”式的悼念,,或因此又生出一些政治上的尷尬,。果然,地球上第一個為周恩來修紀(jì)念碑的,,并不是在中國,,而是在日本。第一個紀(jì)念館也不是建在北京,,而是在他的家鄉(xiāng),。日本的紀(jì)念碑是一塊天然的石頭,上面刻著他留學(xué)日本時的那首《雨中嵐山》,。1994年我去日本時曾專門到櫻花叢中去尋找過這塊詩碑,。我雙手撫石,西望長安,,不覺淚水漣漣,。天力難回,斯人長逝已是天大的遺憾,,而在國內(nèi)又無墓可尋,,叫人又是一種怎樣的惆悵?一個曾叫世界天翻地覆的英雄,一個為民族留下了一個共和國的總理,,卻連一點骨灰也沒有留下,,這強烈的反差,讓人一想,,心里就有如墜落千丈似的空茫,。
作者:
梁衡
編輯:
hu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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