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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克勒”,一個產(chǎn)生于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名詞,,具有多種釋義,,但老克勒們更偏向于一種解釋:class的諧音,表示上流階層,,象征著品位與格調(diào),。正宗的老克勒經(jīng)歷過殖民地時期的上海,即西方文化充斥上海灘的摩登年代,。彼時正值青少年乃至孩童的老克勒培養(yǎng)出的生活習慣和喜好保留至今:刻意修飾裝扮,,恪守紳士淑女言行,精通吃喝玩樂,。即使在大舉剿滅“資產(chǎn)階級”生活方式的“文革”時期,,他們也悄悄恪守著內(nèi)心認定的原則,。
當“文革”開始后,“老克勒”們從一個顯赫的官宦家族,、工商家族,,變成一個被改造的、不很光彩的,、時時需要以警惕的目光關(guān)注著周圍巨變的家族,。
即便如此,在最壓抑的年代,,這些老克勒仍然保持著對西方文化的熱愛,。他們說話慢條斯理,一塊小毛巾也要洗半天,,連拿毛巾也不用手而用一根棒,;他們有許多抹布,但是他們決不會混用,;他們留意自己的打扮,,保持整潔油亮的發(fā)型;他們的聚會成了聚餐,,并實行AA制,;他們關(guān)上門,拉上厚厚的垂地窗簾,,偷偷地將音樂聲放至最小,,拉著朋友的手,悄悄地跳起舞,,怕鄰居告發(fā),,他們還千方百計地拉他們“下水”。
朱廷嘉的姐姐,,解放前是洋行職員,,最大的愛好,就是去南京西路和石門一路交叉口的綠屋買首飾,?!耙粋€月的薪酬,,大概能買到一粒米粒大小的鉆石,。”文革來后,,心慌不已的姐姐偷偷地將多年收集來的鉆石藏在了絲襪中,,縫在棉被里。一雙長統(tǒng)絲襪里裝滿了鉆石,,但最后還是被抄走,。跪在人群中被批斗的姐姐,,眼神哀傷,像是被人奪了魂,。
站在旁邊的朱廷嘉自然明白這種感受,。此前,他收藏的鞋也被抄查出不少,,統(tǒng)統(tǒng)當著他的面“腰斬”,,場面相當慘烈。每抄出一雙,,他就要付出一次狠批的代價,。即便如此,他仍然執(zhí)迷不悟,,偷偷地藏起了舞鞋,。他怎么能沒有舞鞋呢?他從8歲起就幾乎天天跳舞,?!澳阒烂矗课栊懊娴牡?,一定要薄,,跳踢踏舞的鞋,前面還要釘一塊厚厚的鐵皮,?!?/FONT>
同樣,趙曼芙也無法戒掉心中的癮,。大街小巷走動的人,,穿的都是藍、灰,、黑,,全然不顧美觀,季節(jié)不分,,男女無異,;受到鼓舞的女學生們把長辮子剪成短發(fā),梳成兩個小辮子(俗稱“小刷子”),,戴上軍帽,,穿上軍裝,腰扎皮帶,,足蹬解放鞋,,幾乎和男同學是一個模樣。趙曼芙總是無法適應這樣的場面。那些被毀壞的漂亮衣服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動,,“兩鬢如蝴蝶般隆起的發(fā)式,,深色大花的旗袍,領(lǐng)口用粒Tiffany四十年代式樣的胸針,,衣服多為陰藍,、深紫、玫瑰紅,、鵝絨黑,,經(jīng)典款式,到現(xiàn)在也不走樣,?!毕胫僖泊┎涣诉@樣的衣服,趙曼芙多少有些神傷,。挨到夜深人靜,,關(guān)上門,她從墻上的月奉牌中悄悄取下一些舊照片,。她一遍遍地看,,用手觸摸著照片上的母親,仿佛自己也與她一般,,穿著各式漂亮的旗袍或洋裝溫柔地笑,。想到這,她多少有一些安慰,。
等到圣誕節(jié)的時候,,趙曼芙會早早地回家,插上門梢,,旁若無人地給自己做圣誕大餐,。布丁、奶油力士蛋糕,、鋦面,、牛角包、蔬菜沙拉,、冷盆,、烤肉,“一樣也不能少,,材料都是香港親戚們捎回來的,。”
著名作家葉孝慎便撞見過這樣的場景,。他有一位初中同學,,出自上海高家。當時,,杜月笙手下的八大金剛之一,,叫高鑫寶。高鑫寶年輕時在外國人的網(wǎng)球場里當過球童,,后來淡出江湖,,于三十年代創(chuàng)辦了麗都歌舞廳,顯赫一時,。蔣介石的60大壽就是在麗都歌舞廳舉辦的,。高鑫寶娶了四房太太,第四任太太名叫俞碧霞,,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連宋子文也曾經(jīng)拜在她的石榴裙下。高鑫寶的第三任太太曾經(jīng)拖油瓶帶過來一個前夫的兒子,,叫高尚德,。高尚德也算是洋場上的公子人物,英文流利,,又寫得一手好字,。抗戰(zhàn)中在大后方擔任過于右任的秘書,。高尚德回上海后,,就娶了比他大一歲的俞碧霞。
“文革”中,,原來在長安中學當英語老師的高尚德,,因為眾多原因,被打成牛鬼神蛇,,每天掃廁所干臟活,。當時上海人都沒有喝咖啡的習慣,一塊1毛多的咖啡糖都是奢侈品,。但葉清楚地記得,,俞碧霞會去通源食品商店買4毛錢一斤的咖啡渣,回去給高尚德泡咖啡喝,。
有一天,,葉孝慎去高家。那天,,高家剛剛被查抄過,。沙發(fā)被抬走了幾只,剩下的一只也被破壞得殘破不堪,,唯一的茶幾也被收走了,。高尚德穿著破舊但整齊的中山裝,,回到家,呷兩口咖啡,,再兩手提提褲腿,,慢吞吞地朝后仰著坐到那面連外包布都沒有了的彈簧沙發(fā)上去?!八坪?,”葉孝慎說,“高尚德的一生,,都在那種滿足里了,。”
在上海文化批評家朱大可看來,,老克勒更像是殖民地上海的中產(chǎn)階級幽靈,。這是殖民化城市所能塑造的最奇特的形象。在五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初的漫長歲月中,,來自外界的嚴錮,,又使得他們的童年記憶的力量變得更加頑固和強大。他們對打扮的一絲不茍的精神,,以及對生活情趣的執(zhí)著追求,,是一種非常古怪的信念,它既非國家信仰,,也不是宗教情操,,甚至不是對金錢的渴望。它只是一種對西方(主要是英國近代紳士的)品位,、格調(diào),、情趣和體面生活方式的極度膜拜而已。他們是自己的生活教義的信徒,,被幽禁在日常美學的牢籠里,,并且為之奉獻出了全部生命。(據(jù)《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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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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