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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說出了我哥哥的名字,,在公安人員看來,,整個案子就有了突破性的進展,。當時,,中央高層內(nèi)部斗爭激烈,。以“四人幫”為代表的一方認為:“總理遺言”這樣大的政治案件顯然隱藏著巨大的政治背景,,而這樣的政治背景必然應該產(chǎn)生在干部這個階層,,蛐蛐兒的知識分子家庭背景顯然不符合上面追查的要求,。我哥哥在上海被抓后,,公安局的挖地三尺般的抄家讓他們大有收獲。他們在我姐姐房間的一張寫字臺的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一疊信,,每封信的落款都是同一個名字——阿胖,。經(jīng)調(diào)查,阿胖正和我姐在談朋友,,而阿胖的父親時任浙江省委領(lǐng)導,,更重要的是,他是浙江省去北京參加周總理追悼會并面見鄧穎超同志的三位省委領(lǐng)導之一,。從這條線順藤摸瓜,,案子就漸漸納入了上面希望的軌道。接下來被拖進這樁案子的人都是符合上面暗示的干部階層要求的——阿斗和阿斗身為省廳局領(lǐng)導的父親,,其在浙江大學當處長的母親,,蛐蛐兒前女友那位時任省委組織部處長的父親。
涉案人員中有七個將被押送到北京,。他們是我哥哥,、父親、姐姐,,蛐蛐兒和他的父親,,阿斗和他的父親。
5月下旬一個陰沉沉的日子,一輛接一輛緊拉著窗簾的吉普車悄無聲息地從杭州火車站一處不被人注意的邊門駛進了通往北京的火車站臺,,一列和普通火車沒什么兩樣的火車已經(jīng)靜靜地臥在鐵軌上,。與眾不同的是,這列火車周圍沒有熙熙攘攘你擠我擁的乘客,,而是一片肅殺和靜謐,。悄然駛進站臺的每一輛吉普車的車門都正對著一節(jié)車廂的門,而每一節(jié)車廂的每一扇窗戶都緊拉著窗簾,。神秘和緊張掛在每一個乘警和列車員的臉上,,他們顯然事先接到了有關(guān)方面的通知,知道今天押解的是一批十分重要的犯人,。
后來我姐姐告訴我,,雖然并沒有蒙上她的眼睛,但是從她被帶出關(guān)押的房間到坐上吉普車,,再到坐上火車,,她始終不知道自己是被從哪里帶到哪里,她的視線所及超不過一米以外,。當她從吉普車上下來,,還來不及朝兩邊望一下,一左一右兩個身穿綠軍裝的解放軍戰(zhàn)士就以最快的速度將她架上一節(jié)車廂,,推進一個包廂,。包廂里除了一個當兵的和她自己再沒有第三個人。當她四下張望,,試圖尋找什么時,,當兵的嚴肅地告訴她,一個包廂一個犯人,,你不用尋找,,你什么也找不到的。倔強的姐姐一再問當兵的要把自己押送到哪里去,,當兵的冰冷的眼神和緊抿的嘴唇終于讓姐姐放棄了打探,,但從小聰慧過人的姐姐還是從當兵的那一口純正的京片子中判斷出:自己應該是被押往北京。
哥哥,、姐姐,、父親的被抓讓我的生活從此產(chǎn)生了徹底的變化。我們家那幢美麗的小樓四周晝夜布滿了便衣警察,。只要來我們家的人,,很快就會遭到公安局的傳訊。母親不愧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地下工作者,,她讓我給所有想得起來的人打電話,,告訴他們家里出事了,,叫他們千萬不要到家里來,我們不想牽連更多無辜的人,。幾天后,,家中的電話被掐斷了。
還是不斷有人來看我們,,雖然我們不希望有人來,,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但說心里話,,只要聽到有人敲樓梯門,,我心里還是非常興奮和激動。
第一個來的是秀才,,她是我中學同學,,由于她總是口若懸河并且功課極棒,大家都叫她秀才,,而很少有人叫她真名,。她來時外面正下雨,她穿了一件軍綠色的膠皮雨衣,。她是個一千多度的近視眼,,厚厚的鏡片上那一圈圈羅紋讓你看不清她藏在鏡片后面的眼睛。
她說話一改平時的滔滔不絕,,字句很短,,聲音壓得很低,像地下黨在說接頭暗號,。
“抓了幾個?”
“我們家三個,?!?
“還有誰?”
“蛐蛐兒和他爸爸,,阿斗和他爸爸,。”
“噢,?!?
秀才探頭朝里屋看了一眼,又看看我,,沒再說話,,轉(zhuǎn)身走了。
許多年過去了,,我至今都沒有問過秀才,,她那次冒雨來我家到底來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便衣警察有沒有發(fā)現(xiàn)她,她有沒有遭到傳訊,。但我常?;叵肫鹚┲娋G色膠皮雨衣,站在我家房間過道上,,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掉的情景,。
第二個來的是小嵇,一位熱情奔放的青年詩人,,也是一個率性耿直的軍人,。我和他是在翠竹環(huán)抱的四明山認識的,那是《浙江文藝》(即《東?!?舉行的一次筆會,,現(xiàn)在活躍在浙江文壇的重量級人物有不少都是從那個筆會上出來的。
我和小嵇都是參加筆會的業(yè)余作者,。小嵇來時穿著軍裝,,紅領(lǐng)章紅帽徽的,進來便有些昂首挺胸的樣子,。他搬來一箱粉皮雞蛋,,還趁我不注意,將一包東西塞進我床上的被子里,,事后我才發(fā)現(xiàn)是一包金猴奶糖,。對于小嵇的到來我很緊張,因為他太不管不顧了,,嗓門又大,,進門就說,我寫了一首歌頌鄧小平搞整頓的長詩,。還沒等我阻止,,他就激情澎湃地朗誦起來,那高亢無忌的聲音在那種壓抑的歲月里簡直就是異數(shù),。我拼命擺手,,叫他不要再念了,可他根本不理會,,依舊興致勃勃慷慨激昂,。直到我母親沉著臉出現(xiàn)在門口,小嵇才朝我一吐舌頭,,紅著臉叫一聲“阿姨”,,趕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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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袁敏
編輯:
劉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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