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以后,，胡鷸芬在《上變法自強條陳疏》中也大聲疾呼:“就今日之情事以觀,，凡地球近海之邦,，茍非海軍強盛,，萬無立國之理,?！保?09）這一極為可貴的認識,，只可惜產(chǎn)生于北洋海軍覆亡之后,。在19世紀,，中國做為一個濱海的內(nèi)陸國家,，此時面臨的只有兩種抉擇:要么主動地走向海洋，加入世界大家庭,，成為一個近代的主權國家,，就像日本一樣；要么消極地等待西方列強前來蠶食改造,，而淪為殖民地,，如同印度一般,。
鴉片戰(zhàn)爭以來，清政府在海上吃了多次敗仗,，海防問題擺到了人們的面前,。整飭海防，御侮保國,，成為這一時期人們不得不談論的主題,。李鴻章此時所闡述的海防戰(zhàn)略，即是由整飭軍實,，御侮保國入手,，由海防而旁及經(jīng)濟、外交,、文化等各個方面,，進而形成其完整的自強觀。主觀上,，李鴻章或許并沒有想到,，他的主張為中國這個古老的內(nèi)陸大國走向海洋，走向近代,，提出了一個明確的奮斗目標,。然而就在當時，卻曾有人一眼看出了這一意向,，并積極準備參與其事,，這人就是英國總稅務司赫德。光緒元年三月,，郭嵩燾在一份奏折中向清廷報告說:
“竊聞總稅務司赫德之言曰:中國大要有二:其一曰內(nèi)事,，其二曰外防。內(nèi)事非外人所敢置議,。外防有邊防,，有海防，吾所陳者海防一事而已,。其意蓋欲以西洋之規(guī)模施之中國,，而以海防引其端?！保?10）
“以海防引其端”,，正是李鴻章此舉的重要意義之所在。如果說李鴻章的海防思想及其他所提出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就單純軍事意義而言,，還有不少消極防御的保守成份，但把它放到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這樣一個宏觀角度來認識,，就充分顯現(xiàn)出了它的重要性:它為19世紀的中國走向現(xiàn)代化,、走向世界,，捕捉到了一個重要的契機。由海防建設而帶動國防近代化,，從而推動整個國家的工業(yè)化建設,；由軍事而牽動經(jīng)濟、政治,、文化等諸方面的變革,，是19世紀歷史給予遠東各國的一次重要機遇。日本成功地抓住了這個機遇,，迅速走完了這一近代化的路程。而中國則內(nèi)外制肘,，蹣跚而行,，以至甲午一戰(zhàn)，再受重創(chuàng),，從而失去了這一寶貴的時機,。今日看來，海防問題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在晚清紛雜多變的局勢中,，為中國走出中世紀，邁向近代,，尋到了一個清晰可觀的由頭,，一個珍貴的切入口。
恰好李鴻章提出海防戰(zhàn)略的那個19世紀70年代,，又為中國提供了難得的國際環(huán)境,。首先是克里米亞戰(zhàn)爭，英,、法擊敗了沙俄,，迫使俄國廢除了農(nóng)奴制，然后俄國又卷入了俄土戰(zhàn)爭,，已經(jīng)很難同時在遠東地區(qū)擴展其勢力,。其次普法戰(zhàn)爭，普魯士打敗了法國,，拿破侖三世被俘,，法國失去了在亞洲地區(qū)與英國爭霸的能力。再是隨著德國實力的不斷增長,，英德軍備競賽和在北非,、中東一帶的爭奪日趨激烈，相對轉移了其對遠東地區(qū)的注意力,。當時,，李鴻章亦看清了這一國際局勢,，光緒三年三月二十一日，他致函丁日昌說:“俄與土爾其釁端已開,，歐洲戰(zhàn)爭方始,，日本薩峒島之亂尚無了期，乘此東西洋多事,，無暇旁顧東土,，厲兵練甲，事有可為,?！保?11）19世紀后30年，在遠東地區(qū)實際上只有日本對中國構成真正威脅,。這個時期,，清政府如能舉國大辦海軍，停西征之餉移用于海防,，依丁日昌,、李鴻章之設想，大力購置鐵甲艦,，組建起三洋艦隊,，不僅日本不敢問鼎中華，即法國亦不致輕啟兵端,。海防既保,，國家遂強，中國走向近代化的路程亦不致屢受重挫,。早在光緒六年,，薛福成曾經(jīng)勾畫過這一結局。他說:
“嘗觀于壯士之赴斗,，以有器與無器校,，則有器勝；以利器與不利之器校,，則利器勝,；匹夫仗劍，雖被褐懷寶而暴客不敢睨者,，氣奪于所畏,，備豫于先事也……然西人所以夸詡日本，日本所以挾以傲中國者,，則彼有鐵甲船而我無之也……就中國口岸相需之船,，大小參用，少則可購四號，多或至五六號,，非必用以摧敵也,，但使得此利器，坐建無形之威,，則假托者自恧然而氣餒,，旁觀者亦悚然而神驚，不待兩陣交鋒,，可以潛消鄰釁,，已省無窮之費。否則彼欲騁所長,，其勢必迫我以交鋒,，否則彼所購之鐵甲船三號，其究亦必取償于我,，此中之得失利病,，不待智者而決矣?！保?12）
但是,，由于清政府沒有從整體上接受李鴻章的海防戰(zhàn)略的建議,，海防之事終成空議,。在黃海海戰(zhàn)前夕，廷旨嚴責北洋海軍將領畏緦巧滑,，李鴻章疏奏復陳,，言詞苦澀:
“近年部議停購船械，自光緒十四年后,，我軍未增一船,。丁汝昌及各將領屢求添購新式快船，臣體仰時艱款絀,，未敢奏咨瀆請,。因此，前于豫籌戰(zhàn)備折內(nèi)奏稱,，海上交鋒,，恐非勝算，既因快船不敵而言,。倘與馳逐大洋,，勝負實未可知?！保?13）
苦澀之中正藏著許多說不出口的怨氣,。李鴻章明白:海戰(zhàn)惟持船炮，“稍有優(yōu)絀，則利鈍懸殊,?！保?14）早年的戰(zhàn)爭經(jīng)歷，使他懂得在戰(zhàn)場上略遜一籌的厲害,。李鴻章似乎預見到這場戰(zhàn)爭的最終結局,，但卻無力改變這早已筑成的既定局面。
從李鴻章20年海防建設的實踐,，我們不難看出由內(nèi)陸走向海洋的偉大意義,。正如沒有幼童的出國留學，就不會有嚴復的《天演論》一樣,，沒有北洋海軍的建立與甲午海戰(zhàn),，很難設想戊戌變法和晚清的新政改革會在那時自然產(chǎn)生。懷著對祖國無限熱愛的樸素感情,，我們對左宗棠西征的貢獻無論如何評價皆不為過,。但是不知人們是否反思過這樣一些矛盾的現(xiàn)象:19世紀，中國最大的危機發(fā)生在東南沿海,，但清政府的戰(zhàn)略重心卻放到了西北邊陲,；在鴉片戰(zhàn)爭以來的60年的時間內(nèi)，中國在五次由海上而來的重大對外戰(zhàn)爭中敗北,，僅戰(zhàn)爭賠款一項即高達12億兩白銀,。可清廷在10余年間用于西征的款項,，卻比李鴻章20年內(nèi)籌建海防所支費用高出3.6倍,。這一東一西，孰重孰輕,？其實歷史早已做出了回答,。
19世紀來自海上的侵略，具有新興的資本主義向落后的封建帝國進攻的性質(zhì),，而沙俄在西北的爭奪,，更多地則是對土地的侵掠。海上的進攻關系到國家的獨立,、民族的存亡和發(fā)展的方向問題,，而陸上的侵掠影響的只是國家版圖的大小。聯(lián)想到40年后發(fā)生的第二次中日戰(zhàn)爭,，民族存亡問題的重要性就立刻呈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當時，清政府在海防議之后雖然做出了兩者并重的抉擇,，但實際上則是緩東急西,。海防問題自同治十三年提出討論,，在光緒五年琉球事件時再議，到光緒十年中法戰(zhàn)爭后又重新討論,，方才確定了建立海軍衙門和組建北洋海軍的方針,。清政府戰(zhàn)略重點選擇的錯誤，表面上看失去的是10年的時間和足夠再組建三枝北洋海軍的經(jīng)費,，實際上丟失的是中國走向近代的重要歷史機遇和逾11億的戰(zhàn)爭賠款,。錢損失了尚可再積蓄，然而歷史機遇的錯過卻永遠難以彌補,。我們今天研究李鴻章的海防戰(zhàn)略思想,，已經(jīng)不能簡單地停留在歷史經(jīng)驗教訓的總結和評價上，它更多地帶給我們的應該是對中華民族走向海洋的深思和對于海權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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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劉申寧
編輯：
劉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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