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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鳳凰網對話王選女士,,共同探討“中國人的日本觀”,。
王選是中國民間對日索賠的代表人物,曾擔任細菌戰(zhàn)中國受害訴訟原告團團長,,長期致力于幫助日本侵華戰(zhàn)爭里中國的受害者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被媒體稱為一個“能讓日本沉沒的中國女人”,。
王選認為,對于日本,可以尋求文明的途徑,,來讓對方接受我們的訴求,獲得對方的尊重,,只有文明才能戰(zhàn)勝暴力,。我們要讓戰(zhàn)爭受害者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因為他們的聲音最有力,。把歷史記錄下來,,建立紀念館,出版書籍,,讓事實來說話。很多日本人慢慢會理解,會認同我們,。
以下為對話節(jié)錄,文中標題為編輯所加,。
(對話主持:吳曙良)
日軍在義烏的村子里放過鼠疫
我叫王選,,是浙江義烏崇山村人。為什么我要介紹這個村莊,?因為我小時候就聽我爸爸,,還有親戚朋友講:戰(zhàn)爭期間,,日軍在我們村子里放了鼠疫,。后來我1969年插隊落戶也去那里,,農民也經常跟我講這場災難。因為鼠疫很厲害,日軍占領義烏以后,就把村子燒了。
村里人說,,日本人很殘暴,,要破肚子,,剖肚皮,。當時日軍確實在我們村子里進行過活體解剖,,對感染了鼠疫的農民,,進行過實驗,還寫過論文,,這些是榮字第1644細菌戰(zhàn)部隊(編者注:南京日軍細菌試驗基地名為南京“榮字第1644細菌戰(zhàn)部隊”,,對外公開叫“中支那防疫給水部”,又稱“多摩部隊”,,是由日本細菌戰(zhàn)犯石井四郎在1939年4月帶領731部隊的部分人員,、設備來南京建立的,總人數達1500多人)具體實施的,。這些實驗,,后來通過日本方面找到了論文證據,。
上世紀90年代初,,民間對日索賠聯(lián)合會會長童增在北京提出,把國家賠償和民間賠償分開來。國家賠償既然放棄就放棄了,,但民間賠償,,受害者可以繼續(xù)索賠。我們崇山村的人看到了,,在1994年就聯(lián)合起來寫了一個訴狀,,寄到日本大使館,要求日本政府賠償,。那時候我在日本留學,,回老家時,村里人跟我說,,日本人來調查過了,。這些人,其實是日本和平運動派來的調查團(編者注:日本和平運動是日本民間自發(fā)組織起來,,從戰(zhàn)爭受害者角度發(fā)起的一項活動,,主要活動包括調查歷史真相,協(xié)助戰(zhàn)爭受害者索賠等),。村里人讓我到日本去找這些人,,然后跟他們一起幫村里人打官司,證實日軍在這里搞過細菌戰(zhàn),,要謝罪賠償,。
日本法院承認了日軍在中國搞過細菌戰(zhàn)
我回到日本就去找。找了一年才找到,,我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我就悟到了,,我覺得我到日本留學那么多年的意義了找到了,,這個官司就是我要做的事情。之后我加入日本的民間調查團,,到我們村子調查,。村里也成立一個崇山村村民細菌戰(zhàn)調查委員會。后來我們又到寧波,、衢州、江山,、東陽,,然后又出省到江西、湖南,,做了很多調查,,形成一個很大的訴訟基礎。訴訟的時候,,大家都讓我當原告的代表,,后來是原告團的團長。這個訴訟在國際上的影響非常大,。2002年,,日本地方法院對我們提出的所有的細菌戰(zhàn)受害事實全部認可了,法院判決書里面也確認了,。日本當時所有大媒體,,全部用頭版報道,說日本法院首次認定日軍曾在中國實施過大規(guī)模的細菌戰(zhàn),,造成莫大的災難,。這在中國國內影響也很大,2003年,,我被央視選為感動中國年度人物,。
后來雖然日本最高法院駁回了我們的索賠,但還是認定了日軍細菌戰(zhàn)的事實,。但這個問題還是沒有最終解決,,我們繼續(xù)在更大范圍搞細菌戰(zhàn)的受害調查,每年我們都要到日本去一次,,在日本國會活動,,或者找日本外務大臣、首相提交請愿書,,要求他們公開細菌戰(zhàn)的資料,,要求日本政府進行調查、謝罪,、賠償,。
解放前,,我父親的一個上司,曾經擔任遠東國際法庭的檢察官,??箲?zhàn)結束后,細菌戰(zhàn)沒有在遠東國際法庭審判,,這里面有很多原因,,其中一個原因沒有定論,說是因為美國在結束戰(zhàn)爭時使用了原子彈,,所以就回避了對化學戰(zhàn)和細菌戰(zhàn)的審判,。中國政府當時收集了很多資料,已經提交給遠東國際法庭了,,但是最后沒有審判,。
受害者很多時候不愿意講屈辱史
調查、訴訟,、索賠,,整個過程,難在歷史調查和整理,。這么多年過去了,,中國村莊、中國農民個體的歷史幾乎是沒有記載的,。這個村子因為鼠疫死了多少人,?數字不準確。所以我們要把個人的歷史收集起來,,做口述歷史,,還要做旁證、實證,,再變成法庭能夠認可的事實,。不是說你自己說是事實就是事實,你要取證,,證明確實發(fā)生過,,這個很難。所以日本的學者到中國來都呼吁了,,中國的學界要做實證研究,。
細菌戰(zhàn)還是很難調查的,因為要證明因果關系,,比如說你這場病,,病是一個生物現(xiàn)象,有的人死了,,有的人病好了,,就過去了,,就無影無蹤,要證明這場病跟日本人撒的細菌這樣的關系很難,,有一個非常復雜的科學論證過程,。到最后,我們做到了,,我們面對日本這個最成熟,、最精細的司法制度,走完程序,。日本最后在地方法院用司法制度,,認可我們提交所有的證據,對我們提出的所有的受害事實全部都認定,,在歷史上來說很有意義。
另外,,周圍的人對歷史那種淡漠,,會給人帶來很多負面的心理影響,蠻痛苦的,。遺忘本身是落后的表現(xiàn),,一個國家,明智未開,,老百姓逆來順受,。民間索賠,受害者發(fā)出聲音,,說明社會進步,,他不愿意遺忘。
我們調查訴訟這么久了,,村里面有一位,,按輩分我叫他哥哥,是細菌戰(zhàn)受害者協(xié)會的會長,,三年前才講出來,,說他奶奶就是被日本人活體解剖的。所有人一聽都愣了,,調查了這么久,,他還是會長,這么久才講自己家的受害史,。為什么不講,?覺得丟臉,羞恥,。當時日本人放了鼠疫之后,,很多人感染,,日本人讓人抬過去,說給治病,,實際上是做解剖,。會長的奶奶就被解剖了,但是家里人不愿意講,,一個女人身體讓人看了,,再解剖,死無全尸,,講出來丟人,,是這種觀念。給這位奶奶收尸的人的后代,,也不愿意講,,覺得收尸不是一個光彩的職業(yè),所以也不愿意講自己爸爸以前見證過活體解剖,。
那時候我們村里還有很多婦女被日本人強奸,,日本人抓住女人就強奸的,我姑姑寫在回憶錄里頭,。她那時候還是一個小姑娘,,透過門縫里面看見了,很多老人都知道,,都不愿意說,。
有一次我在日本人面前翻譯的時候說了,有的村里人就拉著我,,說被強奸的事情你那么大庭廣眾說,。我反問怎么不可以?他說人家現(xiàn)在還健在,,還有子孫后代,,怎么可以說?所以老百姓的這些戰(zhàn)爭的受害史,,都是一種屈辱,,埋在心里頭,逆來順受,。今天很多受害人能夠有這個勇氣說出來,,也是在維護自己的尊嚴。
村里很多年輕人不關心,,也不了解這事,。不是說要記住仇恨,這是一個人的尊嚴意識,。國家是由個人所組成的,,國家不是一個空洞的概念,,如果每一個人中國人都沒有尊嚴,這個國家你說有尊嚴嗎,?國家問題并不只是領土問題,。
中國精英對民間對日索賠不關心
受害者年紀大了,受教育程度低,,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們的后代,都受過良好的教育,,有的人到國外去留學了,,讀博士,清華,、北大的都有,,他們應該來做,他們現(xiàn)在都不做的,。那你就不能怪日本人,,你就不能說他們對歷史怎么不反省。至少現(xiàn)在,,日本的主流歷史教科書,,已經把2002年判決確認得史事寫進去了,,寫了日軍搞細菌戰(zhàn),。
在日本,很多社會精英參加和平運動,,知識分子走在最前列,。這個運動,需要專業(yè)知識,,需要理論,,需要動員。我們在日本打官司,,動員中國留學生來旁聽,,幾乎都是不來的,你動員半天,,他都不來,。中國精英階層,普遍對我們做這些事不關心,,他認為你們反日,,是民族主義情緒,他們跟民眾保持距離,。很多政治精英,,認為他們把中日之間什么都搞定了,,外交政策都搞定了,你王選搞出一個民間索賠,,好像是在找麻煩,,在搗亂。
現(xiàn)在義烏很有錢,,但是人們對歷史調查的參與太不夠了,。這跟國家的政策有關系,首先要允許我們成立民間組織,,但現(xiàn)在是不允許的。有錢并不等于有文化,。
受害者的聲音最有力
我們國家,,人民受教育程度低,受害者個人的文化程度低,。我們做口述歷史的時候,,村里70歲以上的人,得采訪三遍,。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口述歷史越清楚,而且有條理,。受教育程度低的人,,記憶就越模糊,而且都是非常感性的記憶,,色彩,,恐懼,,悲傷,。但初中畢業(yè)的,他就可以把一件事情從頭到尾講得很清楚,,哪年哪月。
二戰(zhàn)后的猶太人,,很多受害者自己發(fā)出聲音,,有幾個都寫東西,獲諾貝爾獎。猶太人在上海還建了一個難民紀念館,,上面刻著受害者的講述。受害者發(fā)出的聲音,,容易被整個人類社會認可,。中國就缺乏這樣的紀念館,對戰(zhàn)爭受害者的紀念,。我們村里,,農民自己要建了一個紀念館,到現(xiàn)在沒建起來,,政府也不講了,。中國沒有一個地方,有一個紀念館,,把受害者說的話刻在那里,。像人民英雄紀念碑,那完全是一個國家的視野,,從國家的角度,,講述抗日戰(zhàn)爭的偉大勝利。我們必須要有受害者角度的歷史敘述,,受害者的聲音是最有力的,,不管到什么地方別人都認可。
我們做這個工作,,跟日本和平運動形成了合力,。日本人受教育程度高,完全是民間做起來,。包括對廣島長崎的原子彈事件調查,,也是民間先做,。中國的民間力量太弱了,,受害者必須要明白這個道理,你要等著精英來給你做,,比如說政府,,社會精英、學術精英來給你做,,沒門,。我們浙江整個歷史學界,幾乎就沒有人介入細菌戰(zhàn)的調查和研究,。
只有文明能夠戰(zhàn)勝暴力
最后的訴訟,,我認為還是成功了。這個成功,指的是日本地方2002年作出的判決,。判決對我們提出的所有因日軍細菌戰(zhàn)造成的受害事實,,全部都認定了。這在日本歷史上是首次通過代表國家意志的司法認可了,。一直到2007年,,日本最高法院駁回我們的上訴以后,它也還是維持原來判決中對事實的認定,。
結果出來以后,,有位東京大學著名的學者,他寫的書里面都提到:731部隊在中國用了細菌武器,。以前這在日本不是共識,,但慢慢就會形成社會共識。我們可以尋求一種途徑,,去讓對方尊重你,,接受你的訴求。但現(xiàn)在,,很多時候是用壓力來壓對方,,一下子口號,或者標語式的,。
文化大革命整個就是游行,,大家在那吵。我覺得應該做一些實事,,比如說把村子到底死了幾個人,、哪個人是什么時候死的,搞清楚,。中國最缺乏這些基本的東西。
游行是可以的,,我也很同意,,老百姓有怨氣,應該有游行的自由,。問題是游行是選擇性的,,缺乏說服力,里面又摻雜了大量地暴力行為,,打砸搶,。本來9月18日這個日子是我們反思日本軍國主義暴行,結果變成中國人在那里打砸搶,。我們?yōu)槭裁匆褂帽┝δ??我們要用文明,只有文明能夠?zhàn)勝暴力,我們以暴制暴,,那不是一種倒退嗎,?
因為日本人很講實證研究,所以我想我們只有把歷史很好去記錄下來,,建立起受害者紀念館,,或者出版書籍,讓事實來說話,。我想很多日本人就會慢慢理解,,會去認同。所以,,我認為與其去指責他人,,還不如把自己該做的做好。
(編輯:鳳凰網/譚不)
對日索賠代表人物,原細菌戰(zhàn)中方原告團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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